“嗯。”
“三楼左转。”老板娘将黄铜钥匙推过柜台,目光扫过莱纳斯无名指的家族戒指,“本店提供月桂叶安神茶,需要……”
“不必。”
莱纳斯脱下雪貂皮斗篷裹紧发抖的妹妹,银杖叩击橡木台阶时惊起尘埃。伊莉丝嗅到他袖口传来淡淡的血锈味,混着雪松香不太明显。
推开门,古朴的乳白古朴床柱闯入眼帘。褪色的金线帐幔垂在四柱床边,磨损的月桂花刺绣被洗得发白。莱纳斯点燃铸铁烛台上的三支蜂蜡蜡烛,暖光立刻填满贴着暗纹壁纸的房间。伊莉丝注意到床单上的图案是矢车菊蓝,只是经年浆洗已泛出灰调。
“我去买些面包。”莱纳斯摘下黑礼帽,露出被冷汗浸湿的银发鬓角,“一个小时,我会回来。”
“你先休息会儿,有想要我带的东西吗?”
伊莉丝低头沉默不语。
“知道了,等我回来——”
门轴发出夜枭般的叹息。伊莉丝跌坐在铺着钩针垫的摇椅里,盯着圆桌上未拆封的牛皮纸包裹。
窗外的雨开始敲打模糊的彩绘玻璃,伊莉丝蜷缩进柔软的棉布床单,鼻尖蹭到枕套边缘的蕾丝——这粗糙的触感与庄园的鹅绒枕截然不同,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气。
在坠入梦境前,她数到窗外掉落的第212滴水珠。
十字架上的锁链发出生锈的呻吟。雨水顺着金发凝结成血珠,滴落在她裸露的脚背。第无数次试图擡头,却像被无形的手按着脖颈。那个跪在泥泞中的男人正在嘶吼,声音却像隔着水幕传来。这次她终于看清他攥着半柄破碎的铁剑。
“莱…纳……”男人嘶哑的呜咽突然清晰。伊莉丝浑身血液凝固,锁链应声断裂,她重重跌落时,看见雨幕中浮现的淡金色瞳孔。
“伊莉丝!”
现实与梦境的裂缝间,她撞进带着面包甜香气息的怀抱。莱纳斯的大衣纽扣硌得她生疼,却也因此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嵌套的噩梦。哥哥的银发垂落肩头,在烛光里泛着潮湿的光泽。
“伊莉丝……”低声的呼唤唤醒了少女,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担忧。伊莉丝注意到圆桌上多了描金茶具和甜香的纸袋。
莱纳斯突然单膝跪地,用丝绸手帕包裹住她不知何时抓破的手心。“疼吗?”他呼吸扫过她掌心的新月形伤口,就像小时候为她挑出玫瑰刺那般小心翼翼。
“哥哥,你会……”她哽住话头,莱纳斯突然将额头贴上她的手背。这个童年时代常做的祈祷姿势,此刻却刺痛了双眼。
壁炉突然迸出火星。伊莉丝伸手触碰他冻红的耳尖:“哥哥,你爱我吗?”
“我爱你,伊莉丝——永远、永远……你是我最珍惜的至宝。”
“瞧瞧,这是什幺?”莱纳斯突然转移话题,从大衣口袋取出一条用鲜花编织的手环,“这是我路过街边看到的……”他顿住,伊莉丝的手指正抚过他缠着绷带的左手。
“这是怎幺弄的?”
莱纳斯沉默着将手没入袖口,“只是处理旧文件时被纸页划伤。”
窗外的雨声突然密集。伊莉丝将额头抵在哥哥肩头,听见他胸腔里传来不规则的震动,像受损的八音盒发条。“不要抛弃我,”她低声说,“莱纳斯。”
莱纳斯猛地起身,碰翻了雕花烛台。蜂蜡在桌布上凝成泪滴,“伊莉丝——”他恢复平日里温柔的语调,“我最爱的就是你啊……”
“既然爱我,又怎会把我……”伊莉丝抓起枕头砸向莱纳斯。
莱纳斯僵立在光影交界处。雨声吞没了石英钟的咔嗒声,直到伊莉丝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着他脊背的家族纹章刺绣。“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她感觉到哥哥的脊柱瞬间绷直,“我不该这样,我、我……”
雨声渐渐消失。莱纳斯转身时,伊莉丝看见他瞳孔里流转的秘银色纹路——这是克莱斯特家族继承人才有的特征。当他捧起她的脸,指尖的温度竟比风雪还冷:“我的伊莉丝,不管你看见了什幺,那都是幻想。”
“可是……”
“别怕,别怕——”
伊莉丝的泪水砸在手背上,莱纳斯用带有雪松气息的洁白手帕为她拭泪,“睡吧。”他哼起母亲常唱的摇篮曲,将被子盖在妹妹身上。当伊莉丝在皂香中沉入梦境时,风铃淅淅沥沥地脆响,莱纳斯坐在床沿轻柔地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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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伊莉丝发现床头多了支白蔷薇。沾着露水的花瓣间夹着字条,莱纳斯优雅的花体字晕染开些许墨迹:「致十八岁的克莱斯特小姐,祝你在接下来的两周能够保持愉快的心情。——莱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