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马车到驿站时已是暮色茫茫,一行人有序安置车马,王之牧怡然下车,见姜婵双腿打战,众目睽睽之下,竟还伸手扶了一把,看得一旁侍立的贾管家一瞬呆若木鸡。

贾管家回想起方才行车时,车厢内床来几声呻吟,仿佛是女子的低泣,从微掀的车帘后飘出来,当时还不作他想,因他素知这位主儿的脾气,他原就对女色淡淡的,更是因同僚间宠妾灭妻的糟心事对不知来历的女人敬而远之。

哪知后头那声响越来越大,其中的淫靡香艳纵是无法目睹,也是证据确凿的了。主动送上门来的美人他都不碰,反而在马车上与一个寡妇白日宣淫,这对大人来说,着实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贾管家脸上的目瞪口呆之色还未维持到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妥当后王之牧吩咐他连夜敲开药房买了避子汤,亲眼看着那女子喝了下去。

*

众人当晚就在驿站歇了,仆从扛擡铺盖,安顿停当后,王之牧步到床前,自有贴身小厮助他脱卸衣服,揭开帐幔,却无人多看她一眼。当夜他歇在床上,她蜷缩在一旁的脚踏上,伴着隐隐作痛的下身沉沉入睡。

姜婵察颜观色,第二日便主动铺床叠被,端茶递水,王之牧对此不置一言。

一路夜宿晓行,他却不再搭理她。

第三日姜婵趁车队安顿时,抽空去市井间买了几样女人的东西,方才径直回了二楼厢房。

这一层楼都已被包下,她方从二楼楼梯拐角出来,却见贾管家一行人候在门外,里头恰好扬声宣唤,贾管家见是她来了,顿时眼睛一转,做了个手势,让身边的小厮退下,将摆着茶盏的茶盘客气转交于她,掀了门迎着她入内。

只听屋内传来一阵水声,姜婵霎时间面红耳赤,却仍是脚步不停,贾管家贴心地掩了门扉。

隔了黄花梨大插屏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浴桶,桶边摆放着汗巾、胰子等物,原本高大的男人只剩肩膀露在外面,听见背后有人进门,便从水中起身。

姜婵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梅花式洋漆小几上,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裳,预备上前帮他更衣。

他踏出浴桶,一双健硕长腿肌肉紧致有力,猿臂蜂腰,道道肌理匀称流畅。他又自然张开双臂,等着人替他擦身宽衣。

姜婵忙垫脚为他穿衣,却惹得他携怒张口:“服侍的规矩都……”他转过头来,却见是她,他被水汽浸润得越发慵懒的眉眼来不及转怒,就古怪的僵硬了,余下那半截训斥之语也卡在嘴边。

姜婵那日与他在马车上颠鸾倒凤之时他连衣裳都未脱,此时隔衣抚上那坚若磐石的肌肉,颊上瞬间腾起薄薄的艳云,只是看他一眼,身子已虚软得不行,这具身体没想却是个尤物。

也不知王之牧脑子里滚过了什幺,他挡住她的手,竟是自己亲自套上中衣,将她晾在一旁。

姜婵自觉有些无趣,面色讪讪,却不敢有任何怨词詈语。

她目光扫至浴桶旁,脑子忽然转过来,忙拿起放在一旁的汗巾道:“大人,还未擦身呢。”

王之牧手上动作僵了一瞬,似是掩饰一般转过屏风,他人已走,话才至:“不用了”。

姜婵的手指扣紧那汗巾,越揪越紧,不禁忧心如焚,那日后王之牧没再让她再近身,此时她身如浮萍,唯一的倚仗就是王之牧的宠爱。她虽勾着他成了事,可看样子他对她索然寡味。她又暗暗恼恨自己天真,看来指望一晌贪欢,让这样的男人将一切抛诸脑后是不现实的,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姜婵怀着满腹忧思翻来覆去才睡着,及至半夜,耳畔却被一阵又一阵的古怪压抑声响吵醒,那声音从床榻上传来,许久都未止歇,半晌她才犹疑张口:大人?

月光透过窗棂的罅隙洒在明净的窗纸上,榻上之人挺着跨间昂扬在黑暗中压低了声套弄,低喘声如一头抑遏待击的兽。

对方却不回话,姜婵心尖颤动,不由得扬高了声音,再唤:“大人”。

她不该用半醒未醒之时糯糯的女音唤他,此时朦胧月光中那一双满含期待、波动粼光的眸子搅得他额角隐隐作痛,胸中情欲潮起潮落,他忍了又忍,半晌一声闷哼,热流泼泄于掌心,一股浓郁的似麝非麝的气味扩散开来。

姜婵却下意识抹了抹脸,一滴气味浓厚的液体飞溅到她脸上,原来他最后是对着她的方向……

他竟情愿自渎也不愿碰她,姜婵顿觉气馁。她默默起身为他拿来擦身的巾帕,一阵折腾,再入睡时已接近天明。

那之后几日姜婵便是夜间睡在脚踏上,日间静悄悄坐在他身边,又过了五日,众人终于抵达了离京城不远的镇上歇宿。

翌日一早,车队众人皆是焕然一新。

王之牧穿戴已毕从客栈踏出时,但看他披着通绣孔雀翎大氅,一身湖蓝色缀墨蓝花卉暗纹长袍瀑布一般从镶领倾泻到鞋缘,只在腰上围了一圈九环白玉蹀躞带,让人凛然不可直视。

就连看着不起眼的总角小童此时也换上了锦衣华服,通身都是京城最时兴的装扮,顽皮稚子竟也摇身一变成了气派非凡的少年。

姜婵虽已知他身份高贵,但听闻侍卫齐声唤他为“国公爷”时,心下隐隐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她已非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他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可转瞬间思虑即被抛诸脑后,她的身契既已握在他的手中,管他是国公爷还是太子爷,她也要觑机为自己挣一份前程,再重获自由之身。

王之牧漫不经心地扬手,跟随在马车后的数十骑鲜衣怒马的侍从便缓缓动身。

京城既已在望,姜婵便打点起精神,随着惹眼的车队一齐涌进了巍峨的京城。当她的马车驶过大街时,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路打量四通八达的道路两侧鳞次栉比的商户,心中陡然涨满触景伤情与茫然自失。

不由得唏嘘,她与双亲曾多次来此,那时的她有着双亲的庇护,也有着姑母的宠爱,如今她身世飘零,成了命运握在别人手中的奴婢,心头的焦虑更没有着落。

又行了半日,道路两旁却静了下来。前一世的余秋霁去姑母家时偶尔会路经此处,因此知道,这条鲜少行人、府门前动辄蹲了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的街道被百姓唤作“宗府街”。

马车又行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车队却一分为二,分道扬镳,前头的大部队车轮不停,而姜婵的马车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行了二里远近,拐进了一条更偏僻的巷子里。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