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粉

渝水镇的糖葫芦虽不好吃,但是进城的客运站旁,有家冰粉店是应蛾的心头爱。

每次和舅舅分开,他都会给应蛾买上一份。当大巴车驶来时,她往往正忙着嚼葡萄干和花生碎,因此会忘了要耍赖打滚从而要挟舅舅带着自己一起上车。

冰粉的爽滑搭配红糖的甜蜜使得离别在应蛾的童年记忆里,并不意味着要伤心流泪。

所以现在,她只怀着一点点的惆怅和满肚子馋虫坐在了店里的红色塑料凳上。这幺多年,老板就没换过这些老员工。

陈旧摇摆的木桌上被应蛾摊开一张大大的地图,这地图上找不到渝水这个小镇子,更不可能囊括孕育了她的苍溪山。

然而上面有栾川市——   这是舅舅失去联系的地方,也将是她出山的第一站。

进了栾川城之后该做什幺呢?应蛾有点想法,一时抓不住。舅舅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识很多。他曾告诉过应蛾,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朋友。

“齐天大圣本事再大,护送玄奘取经还得找八戒沙僧做搭档是不是?”舅舅说这话的时候意气风发,对于男子来说过于清秀的面庞都显出几分豪情:“梁山好汉也要一百单八将才敢起事,多个朋友多条出路,也能多条退路啊。”

所以进城之后我应该先交朋友,应蛾在心里琢磨,也不晓得城里人是怎幺做朋友的?

和她一起念书的同学们,父母大多去了像栾川一样的大城市谋生,这些被留下的下一代,缺少照料陪伴,绝大多数像小家雀一样怯生生的,还有一小部分像蛮牛。

没等她想出和能人异士桃园结义的法子,老板已经晃着胖胖的身子端出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粉。

她赶在那个碗落到桌子之前飞快抽走地图:“谢谢老板!”应蛾对穿着包浆围裙的中年女人露出洁白的牙齿。

女老板夹着一双精明的眼,将她打量了三五秒,小声嘀咕着:“小女娃,怪讨喜的…”   然后又晃着结实的身子到里面看电视去了。

应蛾耳力很好,听到这句呢喃后暗暗打了个腹稿:说自己讨喜,那应该是蛮容易交朋友的意思吧…

没用瓷勺,她直接沿着碗边吸溜吸溜,还是几年前的老味道,这儿的一切仿佛被冻结了时光。应蛾用余光再次打量四周,罗盘缩在她的衣服口袋里专注地啃自己的商品粮。

要说变化也还是有的,外面广阔的大世界发展太快,应蛾还是个小团子时,货运站是蛮热闹的。往来的民工、卖晕车药的药店药剂师、给人擦皮鞋的小贩还有伺机而动的小偷扒手…

不像如今,客运站的陈设似乎只多了时间的铁锈,然而人迹寥寥,连售票窗口都改换门庭,里面坐着的穿制服的阿姨叔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动售票机”几个大字印在外头。

“那除了坐大巴,人们还能怎幺从南到北从近到远呢?”十二岁的小应蛾很疑惑。

“现在有一种很快的交通工具,叫高铁。还有天上飞的飞机。小蛾知不知道,大城市的很多人都开上自己的轿车了?”舅舅笑咪咪地把在外闯荡的见闻告诉她。

“那我也想要轿车!”   自己做司机,多威风啊!舅舅很认同地对小女孩点点头:“我去外面工作,就是为了给小蛾买轿车,等小蛾长大,就可以开着车带外婆出去旅游了。”

“应一封!你又对着孩子胡说八道了!”外婆的声音就那样打断了舅甥二人美滋滋的畅想:“她现在不仅要学习学艺,更要修心,心性不稳,又有一身本领,长大后能捅出天大的篓子!”……

回忆像香皂冲出的泡泡一样一齐涌现又消失。应蛾抿抿嘴,想着自己才不会惹是生非,她在镇郊的中学里成绩不错,又精通家学功夫,要不是因为外婆要她闭关,今年可以做个老师说的武术特长生直接上大学了!

当然了,应蛾不是不知好歹的姑娘。她父母早逝,全靠外婆和舅舅把她从襁褓抚养长大。大学晚一年念没什幺所谓,外面的花花世界她未曾领略也并不遗憾。

因为她有很好很好的外婆和很好很好的舅舅,两个亲人对她倾注了一个孩子所需要的全部关爱和照顾。

她想起小时候在橡树下捡到罗盘的鸟蛋,从破壳孵化到给它用针管喂奶,再到羽翼长成教其飞上天空,待它返程时,还需要伸出手来稳稳地接住这个小生灵。

收养罗盘一只小小鸟都让应蛾紧张头疼过好一阵子。她实在想象不到养育自己这幺一个小小人得耗费外婆舅舅多少心血。

应蛾的勇气因他们而长出,她像一把被细心打磨雕琢过的宝刀,只等出鞘,便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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