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的第一时间是洗手,被泡沫覆盖了的双手在流水下冲刷着,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一只格外软的手,然后是那张温柔恬静的脸。
年轻女孩的笑是舒展的,真诚的,从她那双清澈的双眸里便可窥见一个纯净美好的灵魂,不像自己,脸上温和的笑只是习惯性的面具表情,底下压着一个自私且工于心计的本我。
越回味,越喜欢,这个女孩合她眼缘,被擦手纸擦干的手心很快又热了起来。
回到办公室,尹清澜问张秘书领奖的人都有谁,让人把名单和照片都送上来,张秘书做事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她要的资料便收收齐、整理好了,打印了放在她手边。
她一个个看过去,却大失所望,眉头只拧起来了一点儿,看不太出什幺情绪变化。
可熟悉她工作作风的张秘书却立刻紧张了起来,眼皮重重跳了下。
“书记,您看这名单有什幺问题吗?”
将印有名单跟照片的纸张往旁一放,尹清澜只擡眸扫了一眼张秘书,便吩咐道。
“你把教办的名单跟对应的照片收上来给我看看。”
相比于其他几个重点职能部门,教办是很不起眼的部门,不知道尹清澜今天怎幺突然对教办如此感兴趣。
张秘书虽心有疑惑,但这些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应了声后出去便给侯正打电话,催要资料。
尹清澜没等多久,刚看完上午交过来的土地规划方案,张秘书便拿着文件夹过来了,敲了敲门进来后,将文件夹放在她手边,轻声道,“教办的人员名单,您请看。”
抿了口水,颔首说了声”好”,尹清澜便让人出去了。
打开文件夹,只扫了一眼,第一页便翻开了,她的目光停在了第二页中间的位置,手也抚了上去。
那上面贴着一张两寸蓝底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人唇边抿着浅浅的笑,望向镜头的眼神真诚又温柔,模样比现在还要稚嫩青涩几分,下面赫然标注着”季宁”。
唇瓣轻启,”季宁”两个字无声地在舌尖缠绕,有一种缱绻的亲昵,心跳加速,胸腔也热了起来,这有悖于她多年来要求自己镇定,临危不乱的习惯。
尹清澜看着照片里的笑脸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当天夜里尹清澜罕见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两具明显属于女性的胴体抱在一起,不时地露出脸来,其中一张脸是季宁的,另一张则赫然是自己的。
季宁很温柔地亲吻她,说一些她听不清但却很助兴的话,两人的身体突然化成了蛇,缠抱在一起....
梦里的感受太真实了,尹清澜是喘着醒过来了,身体里的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那种暧昧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淡淡地围绕着她。
本来就难睡,这样的兴奋过后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她从抽屉里拿了包未拆包装的烟,动作熟稔地撕开包装抽出支烟,叼在唇间。
”嗒”地一声,打火机橙红色的火苗蹿起,被她拢着靠近唇部,灯火映亮了她的脸,卸去温和面具的尹清澜露出张极冷漠的脸,阴暗光线下眉眼间凝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紧接着浓烈的尼古丁的气味飘散开来,那一束微弱的灯火也熄灭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尹清澜就站在窗前吸烟,站姿随意中带着些慵懒,纤瘦高挑的身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淡灰色的烟从她指尖袅袅升起,浓烈的尼古丁充盈肺叶,躁动的神经短暂地得到了安抚。
烟和安眠药都是她的必需品,安眠药断不了,烟也是反反复复地戒不掉。
她静静地抽着烟,眸光望向漆黑的夜空,直到窗台上落满了烟灰。
睡前她已经吃过安眠药了,这会儿再吃就不合适了。
*
季宁跟尹清澜的初次见面也是在一次颁奖上,只不过那次是励志奖,季宁那时也才18岁,是个贫困的高三学生。
她不仅贫困,还是个孤儿,父母在她初三时意外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
三岁的弟弟被大伯家领养,家产也占为己有,重男轻女地区的女孩子是不值钱的,15岁的季宁被踢皮球一般从伯伯家踢到阿姨家,谁也不想要她。
还是好心的老村支书看她实在孤苦无依,眼看着就要面临失学困境了,才收养了她,资助她学习。
那个年纪的贫穷与缺爱是很打击人的,季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充斥着灰败,她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光就在地面,但她却不敢也不能爬出去。
但是尹清澜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她温柔、高智的气质一下就把季宁迷住了,与之前来做面子工程的趾高气扬又虚伪的官员形成鲜明对比,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对一个贫穷的学生不屑一顾,她让季宁感受到温暖和尊重。
此后季宁便有了憧憬仰慕的对象,她开始关注尹清澜的动态,知道她后来很快提拔到省会做官了,于是卯足了劲地努力学习,高考考上了省会最好的学校。
大学有各种奖学金和兼职机会,她的生活不再像高中那般拮据了,大学四年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个月都会去看一次市政大楼,她看着气势恢弘的大楼,猜测尹清澜办公室所在的位置,也幻想有一天能跟尹清澜碰面。
因为不想再等了,她放弃了保研资格,专心考公,成功考取了省直单位,并成为了办公室的写手,专门写材料。
她与尹清澜同在市政大楼里,可她的级别还太低,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尹清澜,只遥遥地见过尹清澜几面。
为了离尹清澜更近一步,她努力提升自己,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经历琢磨写材料,常常是整幢办公楼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的用功得到了回报,写的材料常常都受到领导夸奖,但身处不受重视的部门,离尹清澜还是很遥远。
这次能跟尹清澜握手,她的心情简直能用欢欣鼓舞来形容了,那几天都感觉不太真实,飘飘忽忽的。
就这样过了两天,侯正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让负责写材料的同事上去一趟,书记要听汇报。
侯正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脸色大变,看到季宁的时候双眼放光。
“小季,把你昨天交的那份材料打印下,赶紧去书记办公室,她要听汇报。”
他大跨步来到季宁的办公位,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说道。
“你不要紧张,不要慌,这份材料写得没问题,她大概就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按照平常的节奏汇报就行了。”
说话跟倒豆子似地劈哩叭啦,比起别人,更紧张慌乱的人是他。
“好的主任。”
季宁应了声,点开文档打印。
“啥?书记还会听我们教办的汇报?这可真是稀奇呐。”
办公室资历最老的科员王姐从电脑前探出头来,一脸疑惑。
侯正急得要死,一听到打印机运作的声音便连忙过去装订,把纸张订好后才转过来,抽空回了句。
“是啊,也不知道书记什幺意思。”
他亲手将还散发着余热的纸张递给季宁,一脸的紧张与期冀。
季宁接过侯主任手里的材料,抿着唇声音坚定道,“我会好好汇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