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把舒锦安的思绪拉了回来。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锦安盯着屏幕上的消息,擡手删掉,眼不见为净。
随后穆白的消息发了过来,已经到她宿舍楼下了。她吸了口气,忍下泪意,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八点不到,奶茶店里空无一人,两人选了个离店员最远的角落。听舒锦安说完从参加学术会议到送庄席玉回家的全过程,穆白非常愤慨。
“靠,我怎幺觉得她是早有预谋啊,说不定是装醉。”
“我不知道。”舒锦安轻轻摇头。
看出她情绪不对,穆白关切道:“安安,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问题。”
舒锦安知道她想安慰自己,可有些事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我没有拒绝。”
“那怎幺了!”穆白声音稍微大了点,又立马压下,悄悄说道,“那种情况下,你被她牵着走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明明知道你一直很喜欢她,作为老师,对学生下手,就是无可辩驳的人渣。谁知道她是不是惯犯!”
惯犯两个字让舒锦安面色一僵。她一直在避免这样想。比起自己陷入道德困境,她更不愿认为自己一直以来崇敬的人居然是这样。
“天呐,仔细想想,你明明是受害者。”穆白颇有些气愤,“亏我以前对她印象还不错,她对外展现的完全就是另一幅面孔。”
舒锦安昨晚几乎没怎幺睡觉,看起来有些憔悴,穆白拍拍她的手,“好了,把包子吃了,然后回宿舍休息吧。”
“我不想吃。”
“多少吃一个嘛,小笼包而已。”穆白说,“我专门给你带的。”
“真的吃不下。”
穆白叹了口气,根本劝不动。
两个人认识好几年,她当然知道舒锦安有些厌食,早先情况更严重些,后来因为有了胃病,稍微好点了。舒锦安160的身高,只有80斤,穆白看着都着急,时常承担劝她吃饭的角色,虽然作用约等于无。
事情还是一团糟,但跟人倾诉之后舒锦安心头稍微松快了一点,回宿舍后蒙头睡了一觉,再睁眼已经是下午。
大脑一保持清醒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内耗,她很想质问庄席玉为什幺要这样,如果没有这件事,她还可以像之前一样敬重她仰慕她,而不是陷入现在这样混乱中。这之后该怎幺办呢,她还要上学,甚至还要上她的课。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从早上那条消息之后对方没有再找过她。
周日也无事发生。
周一晚上庄席玉发来消息,是关于考勤和课堂作业的提交情况,没有半个字提到其他。
舒锦安想,也许就像穆白说的,对方只是随便玩玩,后续并没有想怎幺样,就当作无事发生好了。
第二天一早是祝云青的课,在教室见到她,舒锦安心情好了一点。
祝云青是舒锦安的必修课老师,大学开学第一天,祝云青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舒锦安的班,当时她开玩笑地说,你们班就是我这学期的亲学生。
虽然“亲学生”是玩笑话,但舒锦安和她的关系确实越来越好。两个人性格很像,关系好起来之后曾有一次聊过这幺投缘的原因,最后达成共识——她们看彼此就好像是差了20年的自己。
去年秋天舒锦安参加一个竞赛,遇到的导师完全不提供指导,只会一味给她施加压力,最后竞赛以失败告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舒锦安状态都很不好,是祝云青给了她最大的安慰和支持。
[请不要担心,我永远都在这里,永远都在你身后。]
这条微信消息截图至今一直是舒锦安的朋友圈置顶。
下课后闲聊,祝云青说:“东门那家咖啡店的新品味道不错。”
舒锦安笑道:“好,我明天试试。”
此时,她突然想起祝云青很早之前说过的话。
「你喜欢她的话可以多接触,但是我要先告诉你,她非常有心机,野心很重。如果她比较喜欢你,对你好的话,你可以多接触一下,她应该会给你一些资源。」
「也没必要假设了,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你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舒锦安没有太往心里去,她觉得庄席玉是个很优秀很好的老师。
走出教室,打开手机,舒锦安发现庄席玉又发了消息,是一个小时前的。
[下午六点有没有空?]
[有的,老师您有什幺事情吗?]
舒锦安回复的很客气,就像以前一样。经过昨晚短暂的聊天,她想明白了,她不可能一直不理会对方,更何况庄席玉还要给她的期末作业打分。
庄席玉没有再回,舒锦安以为没事了,结果去交材料的时候,在行政楼门口偶遇了她。
舒锦安尴尬地没话找话:“庄老师,您刚才给我发消息是有什幺事吗?”
“上楼去说。”
没办法,舒锦安跟着庄席玉去了她办公室。
“我有个英国朋友今天下午落地,晚上一起吃饭,你跟我一起去,做一个陪同口译deal。本来想遇不到你的话就给你打电话的。”
舒锦安本能地想拒绝,可她刚才已经微信回复说有时间了。
“我上个厕所。”她找了个很没水平的借口躲进了卫生间。
她抱着手机跟穆白说这件事,试图做一些拖延时间的无用功。
[出来,不要继续躲我了。]
庄席玉的消息跳了出来,舒锦安没办法,硬着头皮回到办公室。
庄席玉静静地看着她,舒锦安倔强地不愿开口,两个人沉默地对峙。
过了一会,庄席玉拿起手机,安静的办公室里,舒锦安能听到未公放的语音消息,对面似乎在催她去开会,庄席玉用平日里一贯温柔客套的语气回了一句语音。
“我袜子被小猫刮花了,在换呢,给我留个位置,马上过来。”
然后立刻换了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怎幺样的语气对舒锦安说。
“你不说话这样干坐着,我也只能陪你五分钟,你自己看吧。”
“随便你,我无所谓。”舒锦安嘴硬了一句。
“没有什幺想和我说的吗?见面也不想去吗?”
淡淡的语气和游刃有余的态度激起了舒锦安强自压抑的复杂情绪,一阵莫名的酸楚涌上来,她只开口说了老师两个字,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既然对方没打算当作无事发生,舒锦安便忍不住讥讽道:“你能保证这段关系1v1吗?”
“只会有你一个。”
“那你和李教授搞柏拉图啊!”舒锦安哭着说道。
庄席玉没说话,只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摸了一下她的头。
“如果你晚上想去吃饭的话,我们可以饭后聊这件事,但是我现在要去开会了。”
没给舒锦安反抗的余地,晚上的安排就被定下了。
舒锦安平息情绪后才离开行政楼,结果在出电梯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李康年,也就是庄席玉的老公。
舒锦安尴尬地掉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舒锦安不由得再次想起庄席玉那天晚上说过的话。明明她和李教授在学校表现得很亲密,感情很好的样子,结果他们居然不住在一起。舒锦安当时就直觉怪怪的,而庄席玉刚才的态度更几乎是明示他们之间另有隐情。
晚上,舒锦安坐上庄席玉的车。
“刚才和祝云青在聊什幺?”
“她问我去哪里,在等谁。”
庄席玉没出声,等她接着说。
“我说庄席玉老师带我去见她的外国朋友,我在等她开车来接我。”舒锦安说完,转头看她的反应。
她知道祝云青和庄席玉之间有过矛盾。
庄席玉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人告诉过你,你撒谎的时候耳朵会红吗?很明显哦。”
“你是不是有病!”舒锦安咬牙,负气地扭过头去。
她当然没有这样说,她一点都没有想毁掉庄席玉的想法。
“没关系,你觉得有就有吧。”
车里安静了一会。
庄席玉:“要不要听音乐?”
“随便。”
于是庄席玉放了一首英文歌,正值晚高峰,路上已经开始堵了,舒锦安有点晕车,不是很舒服。
“我知道你想问什幺。”庄席玉突然开口,“你想问我和我老公到底是什幺关系对吗?”
然后自问自答道:“私底下各玩各的关系。”
舒锦安逆反的劲上来了,阴阳怪气道:“不是,谁想问了?我没问啊是您自己说的。”
庄席玉没理会她的别扭,继续说:“他是gay。1还是0.5来着,不重要。”
“哦哦,所以您和您老公一个喜欢女的一个喜欢男的啊。”
庄席玉自动屏蔽了她的阴阳和嘲讽,舒锦安也不再说话,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路上一直堵车,走走停停,车里还开着暖气,舒锦安有点想吐。
等红绿灯的时候,庄席玉又开口了。
“还想知道什幺?现在问吧。”
舒锦安回头,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一直到绿灯亮起,她用英语问:“您今晚会送我回宿舍对吗?”
“如果你想的话。”
路况实在糟糕,舒锦安实在没忍住,吐了,还好她习惯带着塑料袋。
发现她晕车也不说,庄席玉先打开了车窗。
“你到底在犟什幺?”
舒锦安憋着一股气,想问她,为什幺是我?
话还未出口,又一阵恶心感涌上来。
“下次换一辆车接你,看来你不喜欢沃尔沃。”
“你是不是有病啊姐,我晕车跟什幺牌子有什幺关系啊?”
“这样吧,你下次换个超跑我就不会吐了,敞篷的。”
庄席玉笑了,没接她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