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宁六年,中都丽正殿内。
原是女官朝会的时间,眼下殿内却乱做一团。
两个宫女扶着昏厥的女官,手忙脚乱地将她在榻上安置好。
“太医还没来吗?”首座上雍容华贵的女子眉头微蹙。
“回殿下的话,已在路上了。”
约莫是半刻钟后,太医步履匆匆地进入殿内,刚要行礼,便被皇后身边的宫女搀扶住。
“不必多礼,先去看看人如何了。”皇后摆摆手。
太医不敢有别,两指搭上女官的脉搏,不一会儿,他擦擦方才奔波时额角冒出的汗,向皇后作揖,“殿下,乔宫正并无大碍,只是连日劳累导致的昏厥,臣开个方子,吃上个几日,好好修养,也就无碍了。”
“无碍便好。”皇后颔首,说完示意身边的侍女去前朝传信,“此事告知元娘与赵小将,叫他们不必担心,蘅娘在丽正殿,必不叫她有何闪失。”
侍女领命退下。
皇后又留了些人在偏殿照料乔蘅,方才继续朝会。
前朝今日议题为涿州的水患,定下了赈灾大臣,方才散朝,赵铮鸣便听闻未婚妻昏厥的消息,这边心急正要追问,又听侍女说乔蘅并无大碍,一时心情不上不下的。
长公主李照揶揄地看了眼赵铮鸣,“这幺担心,不如与我同去给母亲请安吧。”
李照原以为他还要犹豫,好让自己说些玩笑话打趣他,没想到赵铮鸣一板一眼地给自己行了礼。
“有劳长主。”
李照笑笑,“不妨事,你哥哥已与我成婚,你就是本宫的小叔,一家人还客气什幺。”
赵铮鸣不敢接话。
丽正殿内,李照和赵铮鸣见过皇后,一同来到偏殿。
正巧撞上乔蘅悠悠转醒,侍女搀着她起身,李照坐在床边往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语气中稍微带了些埋怨:“你说说你,也真是的,马上就是调到鸿胪寺去的人了,后边的一点事也叫你劳心劳力的。”
乔蘅跟在李照身边已近十年,向来清楚这位“长主”的说话风格,笑着告罪,“是臣的不是,本想着在离任前将事情都处理干净的好,没想到身子先撑不住了。”
李照拍拍她的手背,“都这样了,后边的事就交给她们罢,你安心准备上任鸿胪寺。”
赵铮鸣见她们二人说话,乔蘅面色如常,也就放心,一时没有上前,跑去端药。
“只有一事,我梦里竟是见到了我那个死了的未婚夫,倒是有些奇怪。”
李照扬眉,不大在意地劝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你如今有了铮鸣,念起旧人也是正常。”
“倒不是因为这个,他这些年从没有回来看过我,现在却……我只怕是不是什幺预兆。”乔蘅皱着眉。
“你莫多想,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出宫夜里再烧些东西给他,聊以慰藉吧。”
赵铮鸣就在此时从屏风后头绕出来,有些失落的样子,乔蘅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匆忙移开。
李照不愿掺和他们两人间的事,“好了,你吃了药,早些出宫歇息吧。”
她眼神示意赵铮鸣,“你可得把人给我送回家啊,就乘我那辆马车,我今日留在宫里陪陪母后。”
赵铮鸣领命,等李照走了,他闷声坐到床边,乔蘅想接过药碗被他避开,径直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嘴边。
乔蘅躲也不是,只能顺着他喝了几口,实在受不住苦味,才握住他的手,轻声问:“生气了?”
赵铮鸣松了勺子,坠到瓷碗底叮当响,“没有。”
乔蘅哪能不知道他,将手复上他的掌心。赵铮鸣不说话倒也老老实实握紧了她的手。
“你知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你我的婚事是陛下和中宫首肯的,自然不会有变。只是他这十年头一回回来见我,我…我只是有些感慨。”
赵铮鸣喉间苦涩,但看见乔蘅悲伤的神色心就软了,“我清楚,他是为你死的,你与他又有那幺多年的情谊,我也不是要你忘了他。要不然我也不会同意在灵堂里设他的牌位,日日供奉了。”
乔蘅将头轻轻抵在他肩头,“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赵铮鸣确实为此事退让不少,心里必然也有些委屈。
“就算他真的回来我也是不怕,他是父母之命,我也是名正言顺,圣人指婚的。任谁也无法指摘。”
乔蘅擡眼看他,“别胡说,他是已逝之人,左右不过是我梦见,哪能真回来。”
赵铮鸣眷恋地用脸颊轻蹭她的发顶,本来他也没什幺可生气的,只是有些别扭。
活人是比不过死人,可活人总是比死人重要的。
乔蘅并非滥情之人,除非那人真的还魂,他有什幺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