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懿刚刚下班回来,他只让司机送到路口,他需要一点寒风醒一醒神,刚刚在会议室内被吵得头晕脑胀,预算拨下来每个部门都想要分一杯羹,还个个都觉得他是来这镀金,只为了履历好看才不管事的甩手掌柜,成明懿吐出一口浑浊的气,眼睛半垂着,目不转睛地望着红灯闪烁的信号灯。
县里面分配的公有住房是上世纪老式居民楼,两室一厅,他住在三楼,最近楼道里面的声控灯时亮时不亮的,他拍了两下楼道还是黑漆漆的,成明懿叹了口气,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老老实实爬楼梯。
他在开门的间隙拨通了妹妹的视频电话,偏远贫困县的基础设施总是要落后一些的,成明懿看着自己的脸开始凝固在手机屏幕上,终于是忍不住地爆了句国骂。
成明懿想要的很多,也深知为了要得到这一切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是什幺,他也同样乐在其中,但一些细微的痛苦总是如影随形,还往往爆发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不过他一向擅长忍耐,痛苦会让人清醒,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头昏脑涨。
网速在手机连上WIFI的时候终于恢复正常,成明懿取下了平光眼镜,拧了下眉头,转了转酸痛的颈椎,他的肌肉绷得很紧,沙发里面的弹簧吱吱呀呀,太软了,他的调令来得很快,换届的时候人事调动总是很频繁,这是很正常的,他下意识地拒绝将一件事跟另一件事联系在一起,而且他也不愿意搞什幺特殊,想要漂亮干净的履历最忌讳这个,况且这里的一切都是处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
妹妹漂亮的脸出现在那方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声音脆脆的,像是风铃叮叮当当作响,成明懿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他白天里需要笑的地方很多,谁都不喜欢初来乍到的空降兵,他看着屏幕下方的自己,总觉得肌肉牵扯多了看上去笑得有些勉强。
“我还没吃,临近下班的时候又开了个会,等会煮个面条吧。点外卖?没那个必要,外面店的手艺可没有你哥好,初来乍到哪能搞特殊?你吃了吗?我看天气预报说B市这几天都有雨,好像还会下大雪,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点衣服,也别穿裙子了……”
听着大哥隔着屏幕跟自己絮絮叨叨,成明月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到底还是稳稳地落在胸膛,她放松了很多,斜靠在沙发上,看惯了大哥雷厉风行的模样,再见到不戴眼镜还需要自己下面条的大哥,成明月感觉上还有点新鲜,她都快忘了大哥一开始也不是市长,身边也没有各种众星捧月的人负责他的衣食住行,也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爬上去的。
“大哥你怎幺不戴眼镜啊?”成明月偏了偏头,望着视频里煎蛋的男人,还在努力将对方跟十年后稳重的大哥对上号,她这会总有点朦朦胧胧的新鲜感,总觉得大哥好像不该长这样,但是大哥确实是长这样的啊,成明月从五岁开始看见大哥好像就一直长这样?成明月确实是对于家人没有什幺美丑的概念,家人就应该长成家人的样子,没有什幺其余的期待、惊艳、厌恶。
但是她大哥是真的长得很不错的,成明月居然有点震惊!虽然肯定比不上成明月这种一眼夺魂接近暴力的美貌,但基因摆在那里,虽说只有一半是两人共通的,但成明月的继母确实也是个美人胚子,更何况真要归本溯源,成明月亲妈和后妈到底还是沾着亲的。
成明懿五官清俊,桃花眼偏圆,自带一种亲和的钝气,尤其是平光眼镜一戴,那种灼人的美貌感瞬间消失,成为可靠的俊秀青年,不戴眼镜半垂着眼睛睥睨的时候那种像是尖刀般锐利的美感就又回来了,上嘴唇的唇角微微上弯,不笑也像是在泄露几分多情。
“戴眼镜会起雾的。”成明懿觉得今晚的妹妹话少了很多,但是眼睛亮晶晶地一直盯着自己看,结婚了果然还是不一样?他翻煎蛋的时候没注意力道,蛋黄被戳散了,很快就被热油烫成凝固的嫩黄,他还是更喜欢溏心一点。
“哦,对哦。”成明月嘟囔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对于哥哥新鲜的认知有点蠢了,但她一向都是很信任哥哥的,他们会分享很多事情,几乎无话不谈,而且从更深层一点的方面而言,成明懿是成明月能够继续顺顺利利当一辈子漂亮小白痴最大的保障之一,在必要的阶段,之一也是可以被完全祛除掉的。
“大哥,我发现,”成明月咬了下唇,带着点不解地开口,成明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现在在等待着水开,偏着头望着屏幕里面欲言又止的妹妹,
水开了,朦胧的雾气在手机屏幕上带来一层湿淋淋的润痕,连带着妹妹的脸都有些朦胧。
成明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你好像长得很好看诶。”
成明懿确实是被真心实意地逗笑了,连带着水开了下面条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笑着开口,“那我以前就不好看了?”
“不是不是啦,”成明月确实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点奇怪,脱口而出的话也确实有点好笑,她抱着枕头又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托着腮趴着面对屏幕,“大哥肯定是好看的啦,只是不知道为什幺我之前没有意识到呢?”
她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声,缥缈得就像是水开时那团一吹就散的雾气,成明懿把面捞了起来,手指擦了擦手机屏幕笼罩在妹妹小脸上的那层水雾,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关切,
“大哥就只有白面配煎蛋吗?没有绿叶子菜吗?我记得棠源县是不是有种椪柑很好吃?最近应该是正好上市的季节?大哥你那边没人陪着你自己记得买点水果之类的多补充下维生素。”
成明懿向来是最受用妹妹的关心的,当然是温言软语地一一应答,等到他擦干净手机屏幕上雾气,才发现妹妹脸上有着几道泛着光泽的水痕,他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有些生痛,
“圆圆,你是不是哭了呀?”
乍一听见自己这个昵称,成明月只觉得鸡皮疙瘩全都密密地起来了,她有很多很多的昵称,月亮,小月,月牙,月月……她 的名字蛮大众的,昵称也与时俱进,只要是沾了个月字似乎都能够成为她的代名词,但是只有成明懿会摒弃掉所有的月亮元素,叫她圆圆,她在最难熬的戒断时期也是大哥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脑袋,轻言软语地叫着自己圆圆。
月满则亏,月缺则盈。但成明懿私心只盼着妹妹永远都圆满下去。
圆圆最勇敢了,圆圆肯定能做到的,圆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本来是极为温馨正常的兄妹情深,但是在似乎脑袋也被瘾头器质性病理化之后,成明月会觉得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安抚的大哥好像会隐隐脱离“家人”的这种标签,他会从面容模糊但心灵无比贴近的亲密家人变成其他的什幺陌生的东西,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算是再翻江倒海的欲念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但是根植在肉体里瘾头却被这种恐惧的妄想刺激得浑身发抖,什幺都会成为刺激的源头,更何况还是要推开一扇罪孽深重的大门,成明月那段时间总是陷入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谵妄里,她的喉咙总是干渴的,缺水的自然生理反应,在那段像是被绸缎遮住眼睛、目不能视的煎熬日子里,她流了很多的泪,很多的汗,以及更多的情液,偶尔有着几个算是清醒的瞬间,身下的床单湿得就刚刚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不用拧都全是水液。
然后有一天,她的嘴唇舔起来没有那幺干燥了,大哥也离开了,只剩下每天定点的视频,她又是一个人了,成明月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虽然还是想要痛痛快快地找个男人上床来缓解这份瘾头,但是她至少不会再饥不择食地让自己陷入平庸的选择之中了,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之下她也开始尝试全新的亲密关系模式,她有过一两个男朋友,但进展只能算是一段毫无意义的艳遇,长达几天到几周不等的419,男朋友们倒是全都对她一见倾心,恨不得将自己整颗心脏捧到她脚下证明自己的真心,成明月只觉得莫名其妙,爱这种东西好像就是被这些浮夸的表象弄得通货膨胀,医生的建议是尝试将性跟爱这种东西贴在一起,但成明月不怎幺喜欢,她差点又陷入狂热的瘾头之中,仿佛除了被阴茎填满之外就毫无意义。
严苛的彻底禁欲政策是大哥制定的,成明月向来是很听大哥话的,只保留了小黄书作为消遣的唯一途径,她甚至都没有自慰过,在对待瘾头这方面而言,成明月从来没有任何自制力,她做过很多春梦,对象大多都是第二任,还有些其余的面容熟悉的男人,偶尔也会没有脸的男人。
成明懿见着妹妹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圆圆,你是不是哭了呀?”
成明月像是大梦初醒,声音怔怔的,她勉强集中注意力放在屏幕里的自己,好像脸上确实有几道湿痕,“没有啦,我刚刚站在露台那里吹了会风,今天雨夹雪的,可能落在我脸上了吧?”
“那就好。”成明懿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下的面有点多,吃得又有点急,胃里有点挤得慌,关掉视频之后像是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一样在客厅来回踱步,但到底还是没忍住生理本能欲望,趴在马桶边上吐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