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会没有持续很久,临近午饭时间就已经没什幺人了。不过作为记录员,贝蒂要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才能结束工作。
“中午好呀贝蒂,累坏了吧?”挎着藤编篮子的中年妇女笑盈盈的在贝蒂桌上放下两只橘子,“今天起了个大早,看你瞌睡都来了。”
“艾尔达阿姨,伊达。”贝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却是一眼就瞧见跟在艾尔达身后白色的少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已,我不困的。”
“我来吧。”伊达径直上前来掌住椅背,推着它安放回原位。
伊达瞥了一眼贝蒂桌上那本书,又看向贝蒂,灰色的、质感很是透明的眼睛似乎洞悉了贝蒂所有的小心思。贝蒂看起来一切如常,她站起来拿了一只橘子,给伊达留下一只,拿起那本书对伊达露几分讨好和拘谨的神情:“那我就先去吃饭啦——老师。”
伊达雪白的睫毛颤了一下,带动眼中银灰色的湖泊泛起涟漪,而后像是刷子一般的眼睫盖下,抚平那淡淡的波纹。
要说记录镇上的大小事物,贝蒂只是个打杂的助手,伊达才是主力。大到收成,小到每家每户每天的日用流转,他都了如指掌。跟着伊达干了几个月的活,贝蒂分外不解他到底是如何快速又准确的记录下每家每户的详细信息的——光是开办这幺一次集会,前前后后就已经累得贝蒂够呛了,而且还容易出错。
集会虽说是基于“以物易物”的交易,但也不是什幺东西都能用来进行交易。在镇长的统筹下,暮雾镇的居民们有着基本的劳作指标,各司其职的生产出粮食、蔬果、肉、工具等,并统一分配给每家每户。除此之外,居民还可以凭自己的想法和兴趣额外进行劳作,这些额外的部分才可以流入市场进行交易,而往往额外的部分会更精良、耐用或少见。
基础配给是不允许交易的,不论是开办前的置换表,还是入场时的检查,都会对用于交易的物资进行检查,确保基础配不会被挪用。而离场时则还需要再次记录在集会中物资的流转去向。
贝蒂在这个工作中的表现不算太好,就她一个人,却要对接全镇三百人的信息——以家庭来算的话会少一些,但也至少有近两百条记录——难免会出错。但不论时间多紧迫,她的记录有多漏洞百出,伊达总是能在需要用时拿出足够准确的记录。
贝蒂一度认为伊达其实根本就没有用她干活的成果,他自己从一开始就准备了一份标准答案,甚至有想过要不还是放弃这个工作,自己这个助手似乎给伊达增加了负担。她悄悄潜入档案室翻阅过那些交给她的任务,发现的确是在她提交的记录上修改的。
那时她一擡头,就看到伊达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沉静的望着她,那双透明质感的眼睛仿佛全知全能,抚平她的羞愧和不安。
一如此刻。
迎着艾尔达探究的眼神,贝蒂举了举沉甸甸的书:“有人把东西落在这了,我下午给人送过去。”
她瞥了眼伊达白得有种透明感的侧脸,对艾尔达做出有些不好意思又怀揣信念的样子:“我们的工作就是为大家服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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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到家时,米路早就已经用好午餐,正准备出门。似乎没想到贝蒂会提前回来,他身形一僵,对贝蒂努力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快吃吧,我晚上回来。”
米路的反应这几天越发奇怪了起来,但贝蒂抱着外乡人给的书,下午还要去私会外乡人,心里也虚得慌,自是不敢追问米路的反常。
伴随着之前连续两天难以启齿的梦而来的,是米路越发“勾人”的吸引力,和他激烈的回避态度。贝蒂说不上来这是什幺样的吸引力,就像米路身上散发出了某种闻不到的香味——这个形容很怪,既然都闻不到了那谈何香味?但贝蒂就是觉得有种若有若无的“气味”,能引发她鼻腔之间连通大脑传来心旷神怡的轻微眩晕感。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吸引力使得她对米路做出了不应该的举动,导致米路开始早出晚归的躲着她,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是没有对米路做什幺……的吧?
不过现在,米路避之犹恐不及的逃离,让她有惊无险的避免了可能的暴露。本来她蹿回来吃饭就是不想让人察觉到她和外乡人有“出格”的接触,目送米路离开后,她三两口就解决掉午餐,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摸到旅馆。
说来奇怪,除了前些天为了登记来到旅馆,贝蒂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来没靠近过这儿。不仅是因为平日里的生活没有来这里的必要,还有她意识里旅馆的所在像是被“遮盖”住了,不是完全不知晓它的存在,但在没有需要的时候,它就被朦胧的布盖住,根本无法主动想起来。
但第一次见到外乡人的那天晚上,她却梦到了旅馆,对旅馆的存在很熟悉,甚至在旅馆下面有自己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后来从那个洞口掏出的螺笛也证实了这点。“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和丽莎一起玩耍的地方”,在那个梦之后,这条总结性的认知就自然而然的插入了贝蒂的记忆,很融洽,但贝蒂想不起任何自己曾经在这里玩耍的片段。
步入旅馆的院落后,贝蒂就转动着视线探寻着可能的痕迹和线索,她自以为做得很隐蔽的动作,在赛莉亚看来却是显眼得很。贝蒂一进大厅,就被赛莉亚带着笑意盯着她的眼神闹了个大红脸,本就存了几分怕被注意到的心虚、加上看破这种心虚的人就是挑起自己疑虑的始作俑者,让贝蒂有种不爽的牙痒感,却又做不到随意发脾气。
“咚!”的一声,她故意没有太控制力气的把书撂在大厅的桌子上,哼哼了两声,低着头表示着自己的不爽,又偷偷摸摸的瞅着赛莉亚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