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潮

那天的争端在后续大人的沉默里慢慢被淡忘。

陈筠发现大人们处理尴尬的方法就是若无其事。

他们的眼神会避免对视,当需要和对方进行交流时,往往会借助在场的第三者,通过与他人的言说,在话语中若无其事地提到另一人。

当实在没法子借助桥梁传递了,先低头的那一方总会温着嗓子尽量用最短的话语传达其后的含义。

另一方若只是眼睛一瞥,嘴角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再点燃战火,只是面上状似未闻但是行动上配合了对方,那所有人心里一块石头就落地了。

这就是沉默的原谅。

不管怎幺说,这个屋子里头的晴雨表现在是多云转晴了。

但是陈筠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台风”。

她居然来初潮了。

妈妈带她听过生理讲座,她了解什幺是月经,还学习了卫生巾的使用方法,在讲座结束之后,主办方给在场的每个孩子都发了一份卫生巾礼包,里面是两包日用和一包夜用,还有一本童趣盎然的生理期小册子。

手里握着那一包鼓鼓囊囊的卫生巾,小小的她对初潮开始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这是她最正式学习如何照顾自己的第一课,是成长的象征。

然而当她在上厕所褪下裤子发现一片褐色的印记布满内裤时,她的头脑懵了。

低头研究了好一会之后,她看着擦拭完下体的卫生纸上的血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在马桶上发了一会呆,陈筠回过神来,她想起那包卫生巾礼包,但是此刻自己在遥远的北国,而不是在南方的家中。

对于陈筠来说,这件事情只有当初陪伴她去生理讲座的妈妈是可以倾述的。

她对其他人充满了本能的防御和疏离。

仔仔细细用纸巾在新的内裤上面垫了好几层,陈筠偷偷把内裤搓洗了。

她想着瞒过去就好,生理期只有几天,瞒过去就好。

但是每天给她清洗衣物的奶奶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陈筠被奶奶叫过去,奶奶神秘又严肃地悄声询问她是不是“流血”了,陈筠顿时觉得气血上涌,硬着头皮点头。

奶奶露出一丝微笑,问她有没有垫的东西,陈筠摇摇头,奶奶抚摸这个自己从小看大的孙女的额角。

“奶奶去跟婶婶要。”

陈筠全身一僵,极度抗拒地摇头,哀求奶奶不要告诉别人,奶奶带着皱纹的眼角更添几分褶皱,但是面对泫然欲泣的孙女的脸,老人家姑且答应了下来。

陈筠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顿时心里将奶奶划为了她“秘密”的一员,她油然开始依赖起奶奶来,情不自禁贴近这位老妪。

奶奶胖乎乎的身体总是软绵绵的,从小她就喜欢睡在奶奶的怀里,像是抱着云朵一样。

在她幼儿园时期,她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摸着奶奶的耳朵入睡,那能极大缓解她的焦虑感。

老人虽然不胜其烦,可对孙女的宠爱让她仁慈地接纳了一切。

随着陈筠长大,她心里的秘密越来越多,奶奶被她所遗忘。

那个什幺都逆来顺受的老人无法理解自己叛逆的孙女小脑袋里面的混沌宇宙,保守思想的她最终能给出的所有答案都是隐藏和自己消化,这曾经让陈筠小小的不满。

可此刻,在奶奶答应替她隐瞒初潮的这一刻,陈筠一瞬间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曾经幼时在奶奶怀里的感觉。

宛如种子落回土壤。

或许隐藏也是一种保护?

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陈筠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眉眼轻快,总是被人评论说“看起来不开心”的脸蛋笑容也多了许多。

她和陈兰忻玩耍时鬼灵精怪的点子更加丰富,逗得陈兰忻哈哈大笑。

除了时常需要去卫生间检查身下的纸巾是否有被血液渗透,勤加更换以外,她没有什幺顾虑,只盼着经期早日结束,而她也成功瞒天过海。

但是奶奶做了叛徒。

她最终还是告诉了婶婶。

老人家不会真的让自己的孙女因为小孩脾气真的垫好几日厕纸了事。

陈筠当时正和陈兰忻玩得欢脱,一人手里一只小熊扮演着英雄和公主的角色,在卧室的婶婶突然高声说:“啊?真的吗!怎幺不早点说呀。”

婶婶一脸喜气扭头看向陈筠,陈筠呼吸停滞,大脑空白。

她看到那个躲躲闪闪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站在婶婶边上,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但陈筠知道,她说了!

婶婶走过来领着不知所措羞赧的陈筠去了卫生间,拿出一片卫生巾递给这个姑娘,眼含笑意。

“会用吗?”

陈筠连忙点头如捣蒜,她实在羞耻于别人上手替她穿戴,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

是不是每个小孩到了青春期都会迫切想证明自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孩童?

婶婶颔首背过身去,让她自己贴上,陈筠深吸一口气,绷着脸很快贴好了卫生巾。

婶婶边替她检查裤子边嗔怪她:“怎幺不早和我说,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回头要打电话和你妈妈祝贺一下呀,你长成大姑娘了。”

女人的话语是轻松的,眼中和嘴角荡漾着笑意,这是陈筠来到北国之后第一次见女人有这幺大的情绪波动,往日的她都是不怒自威的,同为老师的她浑身充满一种对陈筠来说天生的压制感。

陈筠知道这个家庭和自己的家庭一样,母亲才是那个真正掌握权柄的人物。

自己的妈妈是通过发脾气来让所有人畏惧,婶婶就是如同无情的法官一般,只需要眼睛一瞪,所有人就乖乖闭嘴了,有人就是能用气场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小孩正暗自消化着羞涩的尴尬的情绪,下一秒女人说的话让她瞪圆了眼睛。

“你还算好的,兰忻之前第一次来月经,吓得不得了。”

陈兰忻已经经历过初潮了。

陈筠呆呆地想。

是啊,她比自己大三个月,按理来说比自己早也是正常的。

自己都不知道,陈筠心里有点小失落。

她有点想看到陈兰忻那张俏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又或者是羞涩的表情,陈筠幻想着。

陈兰忻在所有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若要说有什幺其他的负面情绪波动,大概就只有她不开心撅嘴的样子和无语时的冷笑。

她总是那幺体面。

陈筠感觉自己的心头发烫。

没有以前在家里看到的歇斯底里和粗鲁肮脏,她总是白白净净的,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回眸的时候眼波流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声音甜丝丝的,却又不腻,好像半融的冰淇淋。

若是可以看到陈兰忻害怕的样子该多好,她会不会抱住自己哀声呢喃迷茫和害怕,然后自己一定会坚定抱住她,表现出可靠的品质。

若是可以永远让她属于我就好了。

眼前的白炽灯晕染着,在陈筠失焦的眸子里宛若天使的光圈,审判着她。

陈筠心里哆嗦了一下,被婶婶牵出了卫生间。

她擡眸,对上了陈兰忻宛如猫儿一般打量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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