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嗡鸣,我盯着茶几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实木纹理上洇开深色痕迹。
三三的语音消息还在播放:“二十六岁恨嫁女青年第28次相亲失败,要不要给你申报吉尼斯啊?”
我蜷缩在沙发角落,腕表指针划过七点三刻。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混着海盐与雪松的气息漫入客厅,林聿将牛皮纸袋搁在餐边柜上。
“汐汐。”他指尖的温度穿透发丝,十年前母亲葬礼上他也是这样抚过我哭到干涸的眼角。那时他黑色西装别着白玫瑰,领口别针折射的冷光割裂了久别重逢的十年光阴。
我埋进他亚麻衬衫的褶皱里,薰衣草柔顺剂的香气裹着体温蒸腾而上。
“他嫌我年纪大。”我听见自己声音闷在衣料里,“可他的发际线都快退到后脑勺了。”
“哥哥,结婚真的有那幺难吗?”我故意把头埋进他胸口,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檀木香和烟火气的味道。
林聿胸腔震动出轻笑,腕间沉香手串硌在我后颈。
“汐汐的眼睛……”他的拇指抚过我的眼尾,“很好看。”
我发现哥哥变了。
十年前被父亲拽着头发拖出老宅时,这个男孩哭得浑身发抖,睫毛上凝着泪珠像断翅的蝴蝶。如今他脊背挺直得像把剑,眼尾那粒朱砂痣在暖光下愈发殷红。
可当他伸手整理我鬓发时,手指依然残留着当年的颤抖。
落地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在米色墙纸上,扭曲成藤蔓纠缠的形态。
我想起昨夜那个潮湿的梦,男人苍白的指节游走过脊椎凹陷,在腰窝处烙下滚烫的印记。惊醒时发现睡裙肩带滑落至肘间,月光正吻在林聿送我的一串珍珠项链上。
蒸笼腾起的水雾模糊了林聿的轮廓,他正将虾仁仔细挑去肠线。
我凝视他后颈碎发下淡红的齿痕——那是我五岁时的杰作。此刻在暖黄灯光下,旧伤疤宛如月牙形的朱砂痣。
林聿转身递来青瓷碗时,汤匙与碗壁碰撞出清脆的颤音。
“新书签售顺利吗?”我舀起金黄的蛋羹,海苔碎在舌尖绽放出咸涩气息。
林聿的指节骤然收紧,檀木筷在碗沿磕出裂痕:“读者问女主角原型是谁。”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翻开他新出版的那本书。
午后阳光斜斜爬上书架,灰尘在光柱里跳着寂寞的舞。我翻开那本《月光海》。
第三章的插画上,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将青丝绾成堕马髻,而她身旁的男子握着玉箫,眉眼像极了林聿,有人从身后环住我的腰。
“张生要问白小姐愿不愿意了。”林聿的鼻尖蹭着我耳垂,温热的呼吸惊起一片战栗,“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手掌复上我握着书的手,指尖沿着指缝慢慢游走。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恍惚看见十年前的雨幕里,那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正紧紧攥着妹妹的手:“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锁骨处的同款红痣开始灼烧,仿佛十年前他离开那夜,在我额间留下的那个颤抖的吻。
梦境愈发清晰起来。
男人潮湿的呼吸缠绕在耳际,檀香混着薄荷气息浸透每寸肌肤。他咬开我睡衣的珍珠纽扣时,长发如海藻般铺满雪白床单。“汐汐……”这声叹息与今晨玄关处的呢喃重叠,当时林聿正为我整理围巾,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颈动脉。
暮色染红天际时,三三发来定位。
手机在包里震动,我盯着屏幕上的“东海之滨”,突然想起妈妈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呢喃:“带汐汐去看海……”咸涩的风穿过指缝,咸得像是掺进了眼泪。
林聿送我到车站时,夜空飘着细雨。他站在伞下,潮湿的鬓角贴着苍白的脸颊:“周末回来吃饭。”我点点头,雨丝斜斜掠过他眼睫,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涟漪。
三亚的星空房内,海浪的节拍与三三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他说要接那个女人的孩子入户。”她手机屏幕上是全家福,男人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婴笑若春风。照片角洛,巴宝莉围巾的格纹与三三衣柜里那条完美吻合。
柠檬挞被她戳得千疮百孔,奶油顺着银叉滴落在梵克雅宝手链上。
“他说孕期出轨不算背叛,是生理需求。”她突然轻笑出声,“多可笑,我们女儿的百日宴,他在主卧用我买的床单裹着那个女人。”
我走到露台点燃万宝路,火光中浮现林聿昨夜反常的拥抱。他把我抵在书房红木柜前,墨香书页雪片般坠落。“如果我不是……”他的哽咽消散在突然的刹车声里,楼下车灯划过他苍白的脸,仿佛暴雨将至时不安的海面。
海风掀起遮阳伞的流苏,远处礁石上盘旋着铅灰色的信天翁。三三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坠入深海的星辰。
“你知道吗?最痛的不是捉奸在床……”她将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是发现婚纱照后的保险箱里,锁着他给不同女人写的情书。”
落地窗外的几片落叶在雨中打着旋儿,我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骨瓷碟里。我望着她被烟雾笼罩的侧脸,突然想起五年前她婚礼上那个穿着白纱的剪影。
“要离吗?”我的声音混着浓缩咖啡的苦涩。“是。财产分配有问题吗?”三三的手悬在半空,窗外有海鸥掠过灰铅色的云,羽毛上沾着雨珠。
“财产?”她突然低笑出声,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
我这才注意到那枚铂金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For ever”,如今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水晶吊灯在她眼下投出阴影,我低头搅动咖啡上奶泡,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合伙人催我确认明早的项目方案。
“我没有财产。”三三的声音突然轻得像飘落的雨丝。
她推开面前的柠檬挞,指节泛白地抓着皮质手包。
“你真的很想结婚吗?”三三突然掀开米色针织衫,肚皮上蜿蜒的紫红色纹路像干涸的河床,剖腹产疤痕如同蜈蚣盘踞在耻骨上方。
我看见她腹部蜿蜒的妊娠纹在壁灯下泛着奇异的银光,像某种古老部族的图腾,最下方那道剖腹产疤痕更是红得刺目。
“你不是在顶级月子中心吗?”我疑惑开口。
“顶级月子中心?”她嘲讽地勾起嘴角,指甲划过妊娠纹。
暴雨倾泻在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像无数道银色疤痕。三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凹凸的纹路,那些紫红色印记在浴袍下若隐若现,仿佛被雨水浸透的蔷薇花瓣,永远凝固在她苍白的皮肤上。
“医生说这是永久性的。”她将威士忌杯沿抵在唇畔,琥珀色液体随着惊雷微微震颤,“每次看到这些纹路时,我都感觉它们会发烫。”
玻璃杯底磕在檀木桌面的声响,惊飞了栖息在雨幕中的往事。
我开门接过侍应生递来的法式焗虾,奶油白汁在瓷盘里蜿蜒成新的河流。三三始终侧身对着窗户,似乎在沉思着什幺。
我望着她赤足走向落地窗的背影,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银色的河流。三三点燃一支女士香烟,烟雾在她锁骨处缭绕,像极了五年前她婚礼上的头纱。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她突然掀开浴袍系带,乳晕在冷空气中立起细小的丘陵。
“要试试酒店的按摩浴缸吗?”她转身时,浴袍在腰际滑落半寸。
浴缸确实惊艳,整块汉白玉凿成的椭圆形容器,水面漂浮的佛手柑精油折射着暖黄壁灯,将三三锁骨处的阴影染成鎏金色。我褪去上衣时,她忽然轻笑:“这是谁的作品?”镜中映出我后背的暗红印记,像散落的石榴籽嵌在雪缎里。
“可能是不小心磕到的吧。”
三三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浴室蒸汽氤氲,三三把红酒杯浸在热水里。我褪去衣物时,镜中倒影被水汽晕染成模糊的油画。
我望着镜中交叠的身影,她的乳晕隔着浴袍布料蹭过我的皮肤。三三点燃的香薰蜡烛在浴缸边缘投出摇晃的光晕,玫瑰精油的甜腻混着雨水的腥气。
“潮汐要来了。”她突然咬住我耳垂,手指探入我腿间时带着冰镇香槟的凉意,惊雷在云端炸响。
温水漫过胸口时,三三跨坐在我腰间。她的乳头蹭过我锁骨,带着体温的湿润。她突然咬住我的唇珠,我尝到她口中红酒的酸涩与尼古丁的辛辣。
我下意识推她。
“你闻起来像雨。”她喘息着埋进我颈窝,指尖在我脊背游走。我忽然想起童年看过的《海的女儿》,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仰头时,我看见她喉结滚动的弧度。
“林聿也这样吻过你吗?”她突然发问,指尖停在我的小腹上。我望着她沾着水珠的睫毛,突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湿漉漉的唇抵在我的脖颈,她的发梢沾着片殷红玫瑰花瓣,温热的吐息裹着酒气扑面而来。顶灯在氤氲水汽里碎成星子,她踮起脚尖时丝绸睡裙下摆扫过我小腿,像某种危险的预告。
大理石台面上的香槟塔应声而倒,晶莹酒液顺着浴缸壁蜿蜒而下,在水中汇成金黄色的细小溪流。
她的唇往上蔓延,我的舌尖被她咬破,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冰凉的唇瓣擦过我耳廓。
浮动的花瓣黏在锁骨上,像一串将融未融的琥珀。
浴缸里的玫瑰在红酒中舒展成血色的蝶翼,三三的指尖突然掐进我腕骨,像藤蔓缠绕着暴雨中的竹节。我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破碎的轻哼,在蒸腾的水汽里散开。
她的唇在我锁骨处落下齿印,带着某种自毁般的决绝。
“你也在发抖。”她的呼吸烫得惊人,指尖却冷得像浸过冰水的瓷器,我看见她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水面上碎成星子。
温水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透明的手在拖拽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