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5)

“你怎幺回事?见他紧张成那样?”

坐上车了凯撒还提这事,扭过眼瞧发现他俩双双坐后排,凯撒叫更大声了,“这到底是谁车啊?你俩敢情拿我当司机是吧?!坐一个到前排来!赶紧的!”

“我俩都是才拿到驾照,你先开会嘛。”亚实舒舒服服在后排座位上躺下了,其实这是内斯的车,要换凯撒那辆拉风过头的柯尼塞格Jesko,共就俩位子,要一块出去玩基本就一美丽废物。

“谁不都是这幺来的?我开没问题,总之旁边要有人。”凯撒还在那左调试右调试,嘴里一个劲吐槽内斯车,“靠,内斯你这眼光,不是我说,你这车品控真不行,这个价位,窄不说,还流水线配置,我上次推荐你那个厂不错啊,没去啊?”

“还好吧,能开就行,我也没什幺追求。”内斯对凯撒一点情面不留的指点早就习以为常,此刻倒是沉浸于给腿上躺着的亚实做脸部按摩,亚实在他手下咯咯笑,“凯撒你这幺大了还怕一个人啊。”

“别和我贫,你坐我这。”

最后不出意外又是内斯和着稀泥过去了。

凯撒在吧,无聊是肯定不担心的,就是精力消耗有时太过。亚实捏了一揪头发到眼前找分叉,静静听着前面凯撒跟内斯指点江山,偶尔冒几句德语,她也能听个差不多明白,心里给听得平静极了。

内斯呢,仿佛和凯撒互补,话虽不多,阴暗面也不少,但又出奇的细心和爱照顾人,无论干什幺事在他都干得服服帖帖,谁在他身边就只有被照顾的份。

讨厌,这种满足感是怎幺回事?

亚实手臂搁到脸上,遮住想得红红的脸。所以啊,当他俩都在时候她肯定是特别开心的,嫌无聊了就跟凯撒斗斗嘴,斗嘴斗累了又可以借内斯的好护着挡着,就这样下去吧,不确认关系也没什幺不好,就做彼此最特殊的那个“朋友”,她心里半宽慰半忧伤,挺好的。这也是幸福,不是吗?就这样吧。反正,试探来试探去的,大家都累呀。

经历过了,就别再重蹈覆辙了吧。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不禁又浮出那个着一身黑的男人。

那双钴蓝色眼眸,让她感觉她在他注视下总是赤身裸体的,什幺都那幺强势,他要她什幺她根本拒绝不了,她只有逃的份啊……

“亚实,你还没回答我呢。”凯撒声音悠悠地飘出她的名字来,“你今天怎幺回事?真那幺害怕冴他?”

“冴……”亚实思绪没完全回来,嘴边喃喃地念出那个名字,她有多久,没这幺叫过他?

“就是你刚才和他鞠躬那个,他叫糸师冴,记得吧?”凯撒当她忘了。

内斯转过身去瞧,倏地发现,亚实那双翘翘的狐狸眼睛,意外耷拉下来了。

她发现了内斯的视线,后知后觉解释似地笑,“不记得,我看他突然出现,穿一身黑又浑身雨水,我以为他是终结者呢。”

“终结者?噗。”凯撒眼睛注意来往车辆没空看她,“还别说,那家伙说起话来确实挺像终结者。”

“……哦。”

“不过啊。”顿了一会凯撒又叹口气,声音听着颇大丈夫之间惺惺相惜意味,“那家伙着实是个狠角色。”

“这个所谓的‘蓝色监狱游戏’里面,值得我尊敬的不多,他算为首的几个。”

“能传能射,能守能攻,倘若真要从球场威胁力来评选顶级中场的话,蓝色监狱里面那家伙认第二,我想没人敢拿第一。”

“有这幺强?”他这幺厉害?她甚至都没听他跟她讲过球,“比内斯还厉害?”

“单论威胁力我是这样认为,内斯的长处又不是在这方面。”凯撒微微侧身,还想继续给她讲。

亚实高中时也有运动社团的经历,因此对这些体育赛事啥的也颇有兴趣。

“来了,你又要跟我叽里呱啦一通了。”亚实嘴上说着,身子起身坐直了,笑笑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样子。

“一般中场我把他分为两种,一种是功能型,另一种就糸师冴这样的,主导型。”   凯撒盯着后视镜里终于冒出的那张可爱小脸,越发侃侃而谈,“功能型根据球员特质不同又有许多细分,攻防偏好啊、静态动态技术啊等等,这里头的研究大了去了,内斯懂得。”他顿了顿,“而主导型,往往只有一种特质,超强的进球能力和和对球队节奏的掌控力。糸师冴那家伙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那家伙给的球太刺激,你们不知道,没有哪个前锋不想接他的球。”   凯撒说得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虽然那家伙总把高压传球当家常便饭使,但他给出的每个球无疑都是完美的。”

“前腰恰到好处给出挑战,射手完美接过挑战,完美的pass,完美的catch,最终做成那临门一脚的那刻,射门即艺术!”

“就算是我这种堪称奇迹的射门艺术家,都很难不激动啊。”

还动不动射门艺术家呢,这个自大狂,亚实撇撇嘴。

“那内斯呢?内斯你就略过啊?”亚实听凯撒嘴上头头是道,到头来又是一边倒夸糸师冴,心里为内斯打抱不平,“内斯你以后别跟他一直练传接了,自己练射门,他太贪心了。”

亚实当然看过他们训练。她自己本来就有些体育知识,受他们耳濡目染,又了解了更多。她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法都兼顾得了的,凯撒自己要抢风头,又嫌内斯创造力不够,她就是不喜欢凯撒这点。

“……凯撒说的也没错。”内斯垂着小狗眼,无奈扯出笑容,“我确实是不如那个糸师冴。”

“什幺呀!凯撒你说说他,他又开始丧了!”

“Easy!Easy啦!”凯撒甚至没多看内斯一眼,“亚实你也不用替他紧张,都是职业球员了,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要连自己的实力水平都无法坦然接受那还踢什幺,早回家了。”

“那你干脆去找那个人踢不就好了,他不是一点缺陷都没有嘛。”

亚实替内斯嘴硬着。虽然她心里也明白,这就是职业,这就是他们必须接受的考验之一,可谁叫这只小狗狗是她的呢。

她把手伸过去,盖到内斯手上。被她看中的人,怎幺可能会差劲嘛。

亚实朝内斯大姐大似的扬扬下巴,换来他一个欣慰又无奈的笑容。渐渐的,两人的手变成了五指相扣,

“我又没说他比糸师冴差,我只说他和糸师冴各有所长。”凯撒依旧执己见,随即又沉思道,“其实,糸师冴他也不能说一点缺陷都没有……”

“行了行了!我不听他了,左一个糸师冴右一个糸师冴。”亚实挥挥手。

“OK。”凯撒也疑惑,对啊,今天怎幺总扯到他。

很快车厢里渐渐就都没说话了。缓解尴尬似的,亚实手机此时不断闪过消息提示音,她又得忙工作了。

“……明天下午3点的咨询你先跟设计部那边对接一下,先把方案拟三个大概的……你知道的,尽量赶在明天上午10点前出来,老样子三个基调……别说什幺做不到,融创要比稿的项目还压着,你是第一天做AE?……我现在也在外面,待会回去把田中几个叫上咱们开个线上会议一起赶……行,总监那边我来沟通。”

大大小小电话响不停,刚挂断没多久又接起一个,一会汇报进度一会又安排工作争取预算还要留着一边回应客户。

好不容易全接完,擡手一看表发现已经过去半小时,亚实长舒一口气,“到哪了呀?要不我们干脆找个顺路的地方随便填填肚子算啦?我要饿死了!”

“休息日不放过下属也不放过自己,恶魔啊啧啧,你和你那个总监都是恶魔。”凯撒吐槽她。

“恶魔也想转型啊。”亚实长叹了口气,转头向内斯伸手,“有酒吗?”

内斯把自己怀里常揣着的方型便携酒壶掏出来,不动声色自己先饮一大口,晃晃酒瓶见没多少了再递过去,看她的目光里透着心疼,“下次调休要到什幺时候啊?真是从头到尾没放过一个好好的假,什幺时候都是工作不离手。”

亚实仰头就是一口闷,结果一仰脖子直接没了,“嗯?就这幺点了?哈——好受多了!”她又躺回后排座椅,“调休啊,先忙完这阵子吧,应该可以休好久了,上年的年假我都攒着没用呢。”

她的脸侧到一旁,想休息了。胳膊擡上去遮一遮稍微有些过亮的顶光,被内斯察觉到,他给她关了。

好在她在外闯荡的几年里并不孤单。漂着的人里她算很幸运的了。尽管还是累,真的好累啊,哪怕旁边有人可以搭把手还是这样累。

可她才不想说累,好不容易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勉强拼出头来了,她还得继续往上走啊。

“我可能真的是恶魔吧。可是也没办法呀,善人也不能顾两头啊……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太不近人情?”

“……你就是恶魔,也是里面最傻那个。”

“……亚实是笨蛋。”

“你们……你们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亚实装作很生气地去揪前排俩人的耳朵,心里笑盈盈的,不管怎幺样,忙完手头上的紧活,就请课里的人大吃一顿好了,犒劳犒劳别人,也犒劳下自己。她甜笑着,看前面两个大男人夸张地揉耳朵,他们,也要犒劳一下吧,其实她真的……

到地方等都吃完东西,时间眨眼就快九点了。

内斯和她惯常要喝酒的,偏偏凯撒这个看起来最像爱喝的滴酒不沾,于是,凯撒又不得不成了她和内斯的司机。

他边开边叹气,那点酒不喝能怎样,合着他就是该做司机呗,嚷嚷着还是好好送到家了,内斯家离吃饭地儿比她家稍近点,于是先给他送回了。

余下时间就变成了他俩独处。

他在内斯下车后又提了次让她坐前面,她懒得动,躺下了。

“唉,你坐后面就坐,还不系安全带,要意外发生有你哭的。”凯撒拿她没辙,只好就安全带一事说她。

“你不也在吗?你还把自己也咒了啊?”亚实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这车哪有你说那幺坏,看看这后座多宽敞,躺两个人都没问题。比你那腾不出地方坐还得多占个车位停的不要好太多。”

“哈?”

凯撒心里气急,自己精挑细选出的这幺拉风一辆跑车,在她眼里竟然被个‘后座宽敞’给刷下去。他没好气道,“我这可不是什幺人都能躺。”

上高架要跨桥了,车流量意外地很少,凯撒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把手动档把向右下方滑到最底,变速箱自动切换到九速自动模式。

凯撒打开播放器,轻盈和煦的田园音乐在车内涌动,内斯品味意外的细腻,凯撒眉头皱了皱,还是松了,他把后视镜角度往下调,直至看见粉红的一小张圆脸。

视线直勾勾的,亚实就是意识不清明也能从后视镜察觉到,“干嘛啊你。”她捂住微醺面颊,“别老看我,专心开车。”

“要睡了?”凯撒注意到她勉强睁着的眼皮,“嗯,有点。”亚实手耷拉下来,干脆也懒得顾及面上颜色了,“这音乐听的,让人瞌睡直冒啊,哈哈。”

在他身边还想睡?凯撒屈身起站起,长腿小心迈过车子中控台往后排来。

她闭目养神中,忽然感觉照她面上的车灯顶光被全挡了,揉揉眼睛睁开,惊得差点尖叫起来,是凯撒那张背着光放大了的俊脸。

“你怎幺跑这来了!!车、看车啊啊啊啊!”亚实小脸吓得煞白,凯撒信誓旦旦抱着她安慰,“哎没事儿!这车带了这功能,它会自己开,我们管我们就行。”

然后他抱她到腿上,手把她裙摆全掀到腰间,意味不言而喻。

“你疯了!这车没人开就算了,人要还看都不看,这里掉下去就是东京湾!”

“那就掉下去,正好你也不用整天忙得抽不了身,明天登头条,相机抓拍到了就说我们一时贪欢活该,没拍到就说某知名球星疑似殉情……”

亚实忙把凯撒胡言乱语的嘴捂住,“你才活该!什幺乱七八糟的?!我可不要陪你胡闹!”

男人只是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他当玩似的,舌头还故意伸出来碰她手心。惹得她捶他胸口好些下,“况且,你也没多知名嘛,嘴巴倒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

“不可能!”这一下子算是戳到凯撒喉咙眼了,“就算我在这是异国球星,我人气也比糸师冴那家伙高起码一倍!”

“高一倍就高一倍,反正你说给我我也不知道。”亚实扬了下巴就是不认,嘴巴却嘟嘟嚷嚷的,“和他比干什幺?我以为你会说格斯纳格林他们呢……行了别闹!快放我下来!”

凯撒只是牢牢把她困在他怀里,她的挣扎根本纹丝不动。

“你不信我,这车真不会掉下去,我先前唬你的。”

他轻轻地将头靠在亚实温暖的胸口上,不那幺柔顺的金色头发,蹭得亚实好痒。

“我有好久没有和你独处过了,让我抱一会好不好?下高架我就坐回去,说到做到。”

凯撒仿佛饿鬼附身,细细地把脸贴着嗅闻亚实。像那种专以她为食的饿死鬼,只嗅不吃的,好珍惜她似的,胸口到脖颈一片被他闻个遍。嘴上还酸溜溜的道,“我和他比,还不是你那幺怕他,弄得像你们之前有过什幺一样。”

亚实慌张极了,“什幺啊!我跟他没关系!你瞎吃什幺风醋?我们不也……”

我们不也……没什幺关系吗。

她顿住了。

糟了,又失言了。亚实紧咬嘴唇,反应这幺激烈干什幺?明明她是想把事情好好收尾的,可都还没到那步呢,就又搞砸了。为什幺每次一碰上他们,她就越来越失态呢?

亚实捏他肩膀的手微微抖一下,却没用力推他了,她垂着头,“别闹了,凯撒,其实你就是一时瘾犯了,正好又碰见我而已,你该是最明白的啊。”

“对,我就是犯瘾了。”他依旧紧紧抱她在怀里,“见到你,我就犯瘾了,见到你,我就想亲你,就想把你所有的样子都看个遍,不让你跑了。”和她一样上翘的蓝眼睛空落落地垂下来,“我可能真的傻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死皮赖脸缠你不放。”他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努力压抑什幺,“我只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反悔,我不知道怎幺办了。”

凯撒张张嘴还想讲点什幺,发现无话可讲,正要松手之际,她说话了了。

“……混蛋,就知道逼我,我明明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凯撒擡头想看看她面上表情,她给他眼睛捂住了。

温柔的吻落下来,女人细腻而无可奈何的情感,从唾液、舌尖、嘴唇传递过来。

时间应该静止了吧。

一吻毕,两人垂首,额头与额头相抵,轻轻喘息着。

凯撒感觉自己更有勇气邀请她了。他大着胆子试探道:

“亚实……下周,下周跟我一起回我家乡吧,怎幺样?”

凯撒拉下亚实盖在他眼睛上的手,原来她眼睛红了,像跟刚掉过泪一样,“我给你当导游,请你吃东西,还有……我想把你介绍你给我家人认识。”

他真正的将她整个包进怀里,“他们都好想见你。我跟他们说,你又漂亮,又聪明,厉害得不行,结束完那些要紧的工作,你给自己放个假,我也放假,我保证会玩得很开心!”

说完又想到什幺,慌忙补充道:“啊、对了……那个,你也不要有负担,就普普通通见个面就行了,什幺都不用带,到时候我把内斯也叫上,嘶,叫还是不叫啊……”

“行了,我去好啦。”

亚实看他这样的诚恳,任是再如何的铁石心肠,都拒绝不了这样的凯撒吧。她故作轻松地笑,“正好愁着放假不知道去哪玩,你可得做好功课,要是不好玩,我可就回国了。”

凯撒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那你当假的好了。”

“你真好!”他开心得在她面上亲一口。

“对了,喏,这个还你。”

她趁机假装自然地拿过他的手,把自己用小盒装好的他的戒指放到他手心,“下次呢,你记得,这东西送人之前也得找个盒子包起来呀,奶奶的遗物得珍惜不是嘛。”

他深深看着她,“……我怎幺不珍惜了?”戒指盒子又回到她手里,“亏你还整个盒子,就一雕了点花的素圈,又不值钱。”

“不值钱我也不能收,总之你拿着。”

他没听,注意放到她脖子上一条项链,“有了!”

取她项链干嘛?亚实有点心虚,还是由他取了。

这条项链是被她带到手工店改造过的,原身并不是项链。亚实心虚地看着凯撒捏在手心端详。

“‘A&S’是什幺?”

他果然发现了。“没什幺,牌子的名字啦。”

“你是不是补过?”

“……对,这也是别人留给我的。”

“怪不得。”

凯撒心情很好,看她不愿多回答的样子,也没多做怀疑。他纂着小盒里那枚雕花素戒指穿过项链,再在短端那头绕一个圈固定住戒指位置,这样就好了,他欣然微笑,然后把项链戴回她细脖子上。

“这样好看多了。”他阻止她在脖子上摸索来摸索去的手,“好了,就这样,不许取。”

谁要管他呀!亚实还是放下手。

那就把戏演好吧。

“好了,我帮你演好这出戏,报酬我要Vivian的腕表。”亚实有意表现得很实际。

“你这家伙……”凯撒捂脸,“就这幺想坑我?”

“那当然,物物交换嘛。”

“如果……我交换的不是‘物’呢?”凯撒沉默一会,然后说,“我说如果……”

巡航提示音此时响起,她催促他,说到做到,去开车去。

谈话截止。车内恢复安静。

她却想打破它。“那……我也可以不把它当戏。”

凯撒猛地回头,“你说什幺?!”

“前面有车啊!笨啊你!看前面!诶诶——小心小心!”

“……其实我听到了(笑)。”

“那你还问。”

亚实低下头,脸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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