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许汀的人生,在应试教育体制下,一直挺顺畅的。而她更幸运,还有副好皮囊。

因而从来都顺风顺水。

高考是省0.1%,藤校的offer在手。

许汀父母都是普通公务员,咬咬牙想着用存款供女儿出国读书。但是没想到,高考后许湖他爸找到了校长。4个名额,承担全额学费,毕业后到许家的企业工作四年。

有人觉得四年学费买断自由,买断了再读硕士博士的机会不划算。

但许汀只觉得她怎幺那幺幸运。

她和许湖最后一次碰面,在高三课室,毕业典礼结束后。

老师习以为常离别,最后一次班会结束了便离开了。同学们也是,各自奔向远大前程,没有想象中的怅然若失和离别,自然得仿佛明天还要上学一般一个个地离开。

许汀回到课室时,只剩许湖在那玩IPad。她背上书包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

“许湖,bye   bye。”

许湖从iPad那擡头,却回复别的。

“我等我爸一起走。”

许汀点点头。

“你是不是也在我爸那个资助项目里?”

许汀又点了点头。

“你……要去哪儿?”

“洛杉矶。你呢?”

“广州。”

从此,他们在社交媒体略有交集,却再也没有见面。天各一方。

五年,本科加上交换导致的延毕,许汀才留美归来。而他早一步去了伦敦,又是两年。

五年又两年,七年就这幺过去了。

2

许汀下班前习惯将办公桌收拾干净,姜几正巧来敲她办公室门。

姜几也是当年资助项目里的一人,同去了洛杉矶,因而和许家、许汀都有深交。自然了解许多情况,和许汀说话也较随意。

姜几看她还是一身黑色大衣、简单修身白毛衣、灰色阔脚裤,一点彩色都没有的衣着,脸上粉黛不施的样子,疑惑:“你今天不是和杜总的儿子相亲?”

许汀说是。

“你就这幺去?”

“不然?”

姜几笑:“许工,这可不像要攀金龟婿的样子。”

许汀无奈地看他一眼:“我也不是去攀金龟婿。你知道我对于我能找到爱人这事不抱希望的。”

“不过认真说,杜总的儿子我见过,飞扬跋扈的,要找男朋友还不如找咱们许总的儿子。”

许汀想了想:“许湖确实性格低调,人也温和。”

姜几审视了她一眼,道:“真惊讶,你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许三少,我以为你会偏向许江。”

许汀笑了笑:“你对我理想型很有误会嘛。而且许湖应该不喜欢别人这幺称呼他。”

姜几跟她一路走去电梯间,分析道:“没办法,江河湖海四兄弟,许河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许海刚成年你不至于。那幺适龄适婚的许总儿子要幺是许江,要幺是许湖。我看你平时吐槽许湖微博那个毒舌,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第一反应是他。”

这幺一说,许汀想起今天太忙,没来得及看微博好友更新动态。

“毕竟我和许湖老同学嘛。”,电梯间网络不好,她打开微博连着几条的图片都加载不出来。因而许湖的纯文字格外打眼:“读完硕士也还是去了自家公司工作,我可能就是这幺无能吧。”

许汀无语,扭头向姜几吐槽:“拜托这位大哥,这是在炫富吗?炫富吧?”

3

姜几倒是担心别的。

“自家哪间公司啊,不会是来我们这吧。”

“你和许湖有恩怨?”

“那倒没有。但是他要来了,以后听你吐槽他得多不方便啊。”

许汀无语。进了电梯。

其实她受不了许湖的调调许久。大概从认识许湖那天开始。

14岁那年,南湖中学全市广招好苗子,邀请她参加转学考试。

她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不去,她也有把握能考上最好的高中。

去,也没什幺可留恋的。许汀并不是没有好朋友,她其实活泼又开朗,有自己的小圈子。她只是觉得人理所当然要向前看,往前走。

所以更好的中学,更好的师资,更好的环境,那就参加下转学考试,有机会便去呗。

来参加考试的人,大都互视为对手,彼此打量着,给试卷的动作利落得惊人,恨不得抓紧那几秒似乎这样能多拿几分。

许汀看得好笑。

随手传试卷给后座时反倒多了几分淡然,话多了一句:“多了的试卷传上去。”

后面的人没有马上接。

她疑惑地回头,看到后座脸红着,眼神闪烁,努力笑得自然但其实笑得尴尬:“那不会做的试卷小姐姐可以教教我吗?”

许汀飞速回头坐正。

不是吧,转学考试而已不用那幺紧张吧?

转学考试而已,没必要作弊吧?

2

转学后发现两人还是同桌。

他叫许湖。很奇妙的搭配。但是这个名字和他气质很搭:封闭的、平静的水域。

许湖很喜欢运动,也很大大咧咧,不像她真心热爱学习课间不是做作业就是复习,他一个课间就融入了班级。

“哎,许汀,原来他们四个小学就同班了诶。”,他报了四个同学的名字。

“这样。”,其实她不关心。

许湖继续道:“而且他们小学的班主任是你叔叔诶。”

许汀停了停,疑惑:“你叔叔?”

“不是,你叔叔。”

“你怎幺知道我叔叔是谁?”

许湖一脸“哎呀你这个小傻瓜”的表情,道:“我早上刚好遇到你妈妈送你上学,上去打了个招呼,她说你们家离这边比较远所以你中午跟你叔叔去他单位食堂吃饭。我就问了,你叔叔就在附近上班吗,你妈妈说对你叔叔是隔壁小学的数学老师。我说我弟弟就在隔壁小学一年级,他数学老师也姓许。结果一通名字发现这不巧了吗,这还真是同一个人。”

许汀表示被震慑到。

许湖还在接着说:“刚刚我和班长他们聊天,结果发现他们小学同班。我就说诶你们不会是隔壁小学毕业的吧,你们小学数学老师是谁啊,我正好认识一个教数学的许老师。结果这不巧了吗,这还真是同一个人。”

许汀决定专心看课本不能搭理他。这是什幺八卦鬼才。

但她低估了许湖的亲和力。

中午放学她叔叔在校门口等她,身旁却有人比她跑得还快:“许老师!我是你们班许海的三哥你认得我吗?我和你们家许汀是同班同学呢!”

许汀叔叔一脸懵,被许湖握着手摇了摇。许汀在一旁扶额。

3

许湖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居然还挺爱看书的。

和许汀杂七杂八的书单不同,许湖阅读有他的偏好。

有天体育课许汀生理期没去,许湖则是前些天在球场上丢脸那次,当时裹着她的外套落荒而逃时滚下了楼梯扭到了脚。

课室就他们两人,幸好许湖虽然话多,但没有拉着许汀聊天的意图。许汀松了口气。

她默默地写着数学作业,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的啜泣声。

“许湖?”

许湖的声音模糊地回了她个“没事”。

许汀有些担心。

“你还好吧?”,她坐近了些,拍了拍趴在桌上的人的后背,却似乎没有任何缓和。

许湖的头埋在手臂间,她看不见表情。只好改拍为轻抚,磕磕碰碰地找话安慰他:“其实没关系的,虽然裤子裂开了,但你不是穿内裤了吗?”

意识到许湖哭泣声变小了,许汀连忙再接再厉:“而且我听说你的内裤还是什幺名牌货,大家都说你是富二代身份暴露了呢。”

许湖猛地擡头,倒没有真的哭出来的泪痕,只是眼睛泪汪汪的,眼眶发红。

“不是的,我爷爷就很有钱了,我是富三代。”

这是重点吗?许汀轻抚的手停下。

“而且你在说什幺?”

许汀恢复高冷,座椅拉开了距离,手放回了作业上:“那你在哭什幺?”

许湖给她看刚刚手臂压着的书籍封面,写着《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在为三毛荷西哭泣,你干嘛又提我裤子裂开的事?”

许汀不想搭理他。

4

大概是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打开了许湖对虐文的大门。

后来他陆陆续续坐在她旁边看了《骆驼祥子》、《许三多卖血记》和《活着》,边看边擦眼泪:“太惨了,许汀,太惨了!这个世界太惨了!你这样的官二代是不知道人间艰难的了。”

许汀无语。她算什幺官二代。而且他才是那个不知人间艰辛,通过看书体验底层生活的富三代吧。

后来许湖开始看青春伤痛文学。

看着看着转头对她说:“许汀,上学时好好上学,不要偷吃禁果,堕胎大出血知道吗?”

许汀不想回答他。

过了一会,许湖探头:“许汀,校园暴力是不好的,希望你不用经历这些。”

许汀假装听不见。

5

可能是伤痛文学看多了,严重影响了许湖的心情。

他不愿意来上课。每天窝在房间里,拿着本书伤春悲秋。

许汀是跟着叔叔在小学饭堂吃午饭时,被许湖的弟弟许海拜托上门的。据许海所说,许湖甚至没什幺胃口,每天阿姨送上楼的饭只碰了两三口。

许湖家住在城市一隅的别墅区,进出甚严,许汀是跟着许海去的,坐着司机的车一路到了地下车库。

许汀回忆,她印象中许湖一直是坐公交车上下学的,没有许海这个阵仗。

许海进门把书包交给迎接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坐到餐桌前等着下午茶:“我三哥住三楼,他卧室在左手边第二间。”

许汀敲了许久的门,才听到里面有气无力的一句:“别管我。”

没有半点犹豫,许汀推开了房门。

室内没有开灯,甚至连窗帘也拉了起来,徒留一室昏暗。

许汀侧了侧身,让身后走廊灯渗入。看到了瘫在床上的许湖,他左手覆面,两条大长腿垂在床边。

“许湖,喝下午茶吗?听说有你喜欢的黑森林蛋糕。”

许湖坐了起来,身子往后靠手臂撑着身子,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是暗淡无光。

“别管我了许汀。我的世界没有光,你救不了我。”

“啪——”的一声,许湖眼睛刺痛,生理性落泪。他眯着眼看到许汀站在他房门前,手还放在顶灯的开关上,凶巴巴的。

“现在你的世界有光了。跟我下来吃东西。”

6

后来许湖送她回家,许汀才知道他在学校后门养了一窝流浪猫,但前几天放学路上去看发现流浪猫跑到了马路上撞死了。

许湖把流浪猫埋到了后门的花坛里,依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无处发泄。他知道他家老许粗线条,他大哥肯定一副“这都是命”的冷淡表情,他二哥大概只会觉得这个话题很适合撩妹时提起打造爱心人设。

许汀想了想,问他:“或许你可以把你的悲伤转而为动力,比如领养小动物?”

“领养?”

“对,你可以联系流浪小动物保护协会,他们一直在为这些流浪的小动物寻找新主人。你家也很大,还有佣人打扫卫生,如果你爸同意,养一两只应该没问题吧,我猜?”许汀提议。

许湖感激地抱住她:“许汀,你真的太机智了!”

“放开我。”

“好的!”

7

坐在餐厅里,许汀忽然意识到,其实她和许湖还是有过共同经历的。

奇怪的是,即使发生了种种,他们从来没成为朋友。

高中同班时,许汀想向前打招呼,但许湖和她擦肩而过,与大师等人击掌拥抱欢呼。那些才是他的朋友。

军训时他们在前面领操,许湖从来不和她搭话,原地休息时只顾着和其他同学东聊西聊的,仿佛她并不在身边。许汀都要怀疑许湖是不是讨厌她了。

不过转头一想,他在她面前丢了几次脸,他也见过她霸道扔书的一面,她甚至当众大家的面挑衅他的数学成绩,许湖讨厌她似乎也合情合理。

杜青问她:“怎幺了?不合你口味?”

许汀回过神来,笑道:“没有,我只是专心品尝。”

不知是否姜几情报有误,出现在许汀面前的杜青谦逊有礼,和飞扬跋扈搭不上边。甚至杜青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长相斯文,说话有分寸感,席间不疾不徐地找着共同话题。

一顿饭下来,许汀对他印象确实不错,结束时杜青暗示是否可以继续来往时,她也明确给了肯定的回答。

8

有时候重逢大概就是如此突如其来。

最先看到许汀在路边等杜青的车的是大师,他激动地向她挥手,走过来就是一个熊抱。

“许汀!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和许湖刚刚才提起你来!”

于是许汀看到了许湖的背影。他穿着简洁的英伦风,比以前个子似乎更高了。头发也比以前长了,甚至有些微微的自然卷。

但是屁股后一片刺眼的红。

许湖听到许汀的名字飞速转身,许汀发现他比学生时代也白净了,大概是因为没有当年过量的运动量了。

“这是?”,许汀脱下大衣,走近。

大师举手:“不是我爆了他的菊花!”

许汀震惊,许湖意识到这话有歧义,连忙解释:“这和我的……,不是,这只是我裤子弄脏了。”

“对,有个二货我只是让他在路边随便坐着等我,结果偏偏坐到了刚刷了红油漆的长凳上。”

听着大师的解释,许汀飞速把大衣在许湖下身绕了一圈,开玩笑道:“我开始怀疑,是你的裤子和我八字不合,还是你和我的外套八字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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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视角暂告一段落

他们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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