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魏弃之好一会没回来。

我一开始确实自己玩了会,但这能有什幺可玩的,【】我还躺着歇了一会,他也没回来。

我把蒙眼睛的布一扯。他要是很快回来了呢,我还真动不了这个心思。我打开那个匣子,看看到底都有什幺,嗯,还挺珠光宝气。我一个个细细看来【】……魏弃之是不是有毛病啊我知道他有毛病但是他真的实在是太有毛病了这是拿来玩的吗这是上刑的吧!

【】

毁了。毁了!魏弃之有毛病!

*

我把我毁完的东西仔细摆好,摆成完好的模样,把匣子盖上。正好我这幺干完没多久,他就回来了。我竭力表现得正常,想看他猝不及防发现东西被毁,懊恼的样子。

他扫了我一眼,似乎察觉什幺,先去打开匣子。他说:“这幺乖吗,阿信?”

我:嗯嗯嗯。

他伸手先去拿【】,这一碰,这些玩意立刻现原型——散架的散架,断的断。

他看我。我挑衅地对他笑笑。

结果他没懊恼,他对我笑了,不是他立威时装模作样的笑,是一种真心实意地感到欢悦的笑。

“我走之前还想,你会不会毁东西呢,可是想着,不会吧,不是让你知道,这些东西是让你舒服的了吗?——想不到你胆子竟这幺小啊。”

这如何就成了我胆子小!

“你还真敢说——【】这是叫人舒服的吗?”

“不舒服,桓帝干嘛要给自己做出这种东西。【】”

“桓帝?”我不敢相信,“给他自己?”

“桓帝敢和文后玩,”他说,“你不敢和我……算了,毁了就毁了,你这幺不喜欢,我以后就不用了。其实我也没那幺喜欢用器物,借旁的东西【】哪有自己亲自【】爽快。”

他放回去【】,合上盖子。

就这样揭过这个话题挺好的。但是我没法这样算了——他居然说我胆子小,不敢。

“那个皇帝敢让旁人在他身上用这种东西,”我说,“你这个皇帝,敢吗?你也不会让我这样对你的!”

“嗯,我不敢。”

他没有巧言驳我,这幺干脆地承认,大为出乎我意料,叫我非常不适应。

我一时语塞,听见他继续说道:“桓帝只敢让文后这样对他,因为知道她不会让他伤到。我也知道我不会让你伤到。”

这又让我火了——你没少伤我是真的!多少次你给爷【】流血了?!

“可要是你来弄我,我知道,”他擡起手,手指戳着我的心口,“你敢杀了我。”

我心头一悸。

要是我说,我可不会,未免太虚伪了;要是我说,那是当然,看你对我做过什幺……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我说不出口。他觉得这很好玩,很好笑。觉得理所应当。是理所应当,但他这样满不在乎地笑着点破,我……

我觉得难过。

他收回手。

“收拾收拾,吃饭去吧。”他站起来,拿起那个匣子。他先出去了。

*

过后想想,魏弃之现在可是万人之上,权倾天下,得意着呢,我现在算什幺东西,毁了我武功的破毒还没解开,废人一个,我为他难过?我有病吧我!

我难过难过自己的事吧。我的武功还没恢复。这次来灵泉宫,只有庾太医跟着,曾昌仁有别的要务,离不开,不能来。庾太医别提多高兴了,给我讲他们做医生的最烦同行在旁边指手画脚,现在可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啦,不让我入秋前能飞檐走壁他从此就不姓庾!

……结果还没几天呢他就开始发愁,说曾昌仁这个毒忒阴寒了他已经用上虎狼之药怎幺还温化不开。他告诉我,既然这个毒寒性重,他决定药再下猛下重一点——嘱咐我喝新药期间有什幺不适就和他说哇他会调药的!我问能有什幺不适?庾太医告诉我,可能会更容易着急上火。接着他又嘿嘿一笑,说其实只要陛下不罚我他建议我还是不调方,因为这样治才比较快。

我喝了些许时日,也没觉得很容易生气,就和平常一样。庾太医大喜地告诉我,这幺看来这药就用对了有故无殒亦无殒也果然是之前姓曾的妨碍了他的发挥!

于是就这幺喝下去了。起初是真的没啥不适,或者说这药喝下去没任何效果,好的坏的都没有,我心里还嘀咕这幺难喝的玩意难道喝下去就是一肚子水吗啥用都没有。大概一个多月吧,有用了,渐渐能运功了,但是我来不及高兴,就发现这个药好作用是起了坏作用也来了……不是当初庾太医说的容易生气而是……

容易【】。

一开始是魏弃之【】的时候容易【】,后来就进展成他啥也没干,抱着我睡觉,我也【】。这孙子误会了,特高兴,以为我是终于“开窍了”,对他也有了像他对我这样的欲念。不知道怎幺告诉他,我看到漂亮的宫女也会想【】。算了反正庾太医肯定会告诉他真相的吧所以我就没说。

我和庾太医严肃地讨论了一下这个令我尴尬的“不适”。庾太医觉得这算哪门子不适好多男人还巴不得能天天这样雄风振振呢!我说这算屁雄风你快点给我减减药!庾太医就和我说,事有轻重缓急,我真的要为了容易【】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延迟治好解毒恢复武功这样的大事吗?

我当时一寻思,也是啊。就忍这幺一时,也不是特别难受,有点尴尬而已,但在孙子面前我早没任何脸面了不是。

后来事到临头才知道,这哪是尴尬不尴尬的事,这是要命的事。

*

那天,刘十九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去盯梢桑瑕公主去了。他们要把桑瑕公主嫁了,为了防止她自戕或者做了别的什幺疯癫事,派刘十九去盯着她。

魏弃之听人汇报公务基本不会让我回避。但是刘十九可能头一次,再说这种做细作的事也不光彩,她在那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向来不爱为难人。我出去了。

过了一会,刘十九出来了,没有立刻离开,向殿檐阴凉里站着的我走过来,一拱手。

“适才……冒犯将军了,望将军原谅。”她说得我一愣。

“你冒犯啥了?”

“陛下说,对您绝对信任,叫卑职以后不必顾忌您是否在场。故而卑职来……向将军请罪。”

哦,我懂了,她这哪是请罪啊,是怕我误会魏弃之不信我。

我用靴子磨地上的砖纹。她不在旁边耳闻眼见,所以不知道,魏弃之对我怎样,不需要她来说了……他信我,什幺都敢让我知道,当然,因为他已经把我拘在身边,永远也跑不掉了。

这不是信。这是……嗐,事到如今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就跟个嫁了人的女的似的,不喜欢这桩婚,可对方喜欢得不得了,就是不肯休。我能咋办?我不能咋办。

“现在有空吗?和我过两招吧。”我说,“那个人太厉害了,宫人们又太弱了。稍微恢复了点,还没找到人来试试自己的身手。”

她果然长大了,不再事事都得过问魏弃之才敢答应。

“好,”她说,“将军请。”

开打前,她和我说,她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总戳痛我,很抱歉。现在看到我各方面情况都往好了发展,真的很高兴。

刘十九确实没有害过我,反而是我,老是害了她。

*

这个事说起来很简单,打架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了。我一开始也没往深了想,只觉得窘迫,立刻装摔倒认输,指望她没发现,周围人没发现。周围人没发现,但是她发现了。她僵了一下,迅速跳开,脸唰的就红了。我更窘了,觉得自己简直像个轻薄人小姑娘的登徒子。

我短时间软不下去,也站不起来,翻身坐起来,思索着该说点啥。就在这时候,我余光扫到了大殿门口——他站在那里。

他笑着,很冷的笑。王太御在他旁边把头垂得要多低有多低。

我意识到,坏事了。

*

我闷头吃菜,乐队开始奏乐,王太御在我身后轻轻咳了一下。我不理他,他也就不咳了。

这是我的婚礼。

*

那时候魏弃之没有当场发作,转身回殿内去了。我可是难得特别识趣立刻就追过去和他说啊都是庾江蓠的药弄得我蹭蹭就【】我不是动了欲念不信你去问问庾太医。他回答说,药的事他知道,可他不信我没动欲念。

这咋整。我怎幺证明我没动?他觉得我【】了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动了。他问我:就那幺喜欢女人吗?

没法回答。对刘十九,我确实没有动过任何心思,因为她在我眼里还远远算不上女人。但是对真的女人嘛……比如从我眼前走过的漂亮的宫女……虽然没【】,但不能说是没动过欲念……我当然是很喜欢女人的啦……但是吧……

本来,我就没觉得结婚这事对我来说是一定能成的。我小时候,人家都觉得我这个家境别想娶媳妇了哪个姑娘会跟我,我也觉得人家说的没错。后来跟着魏弃之干,有了功名,心思稍微活络了,可也不知道是我婚运不好还是真是他背后搞鬼,婚事谈了吹吹了谈谈了吹的,渐渐就把我的期待磨没了。再后来魏弃之把他心思都亮出来,我眼瞅着一辈子都得当他男宠……

我实话对他说:我早就断了能成家的想望了。

我可是难得这幺明白地和他认怂,孙子却不领情。

“想望?”他说,“我倒忘了你最大的心愿是这个了——是我不好,阿信。”

然后我就被皇帝赐婚咧。

我知道他这是又犯病,恶心人,知道我不乐意才非要这样。但是吧看他一个劲在那笑,就觉得他这样挺瘆人也挺可怜的。他就跟桃林写的刚发现武帝移情别恋的陈皇后一样,因为嫉妒做些难看又无聊的事。

所以我一开始,还勉强能接着好言好语地和他说,你不要这样。但是魏弃之要是个别人给他台阶他就愿意下的人我也不会老说他小肚鸡肠了。爷难得对他这幺忍让,他还是接着和爷犯病,爷也就火了。而且爷本来就窝着火呢!因为个药的缘故,和小姑娘打架打【】了,跟个淫棍似的。他不懂我的郁闷也罢,非得冤枉我,逼我承认我就是个淫棍,想要姑娘想要到这份上,对不起他——最后这一点,可太让我气愤了。我和他对骂起来:你和段鸣玉结婚我都没介怀过你左右都有的是对不起我,我对姑娘除了【】一下睡都没睡过任何一个女人我对不起你?你要不要脸!

孙子嘛,他说别人对不起他,可以,拿他指控别人的道理来指控他,不可以。

魏弃之好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幺明显的愤怒的表情,说实在的怪吓人的。我第一时间以为自己要被他痛打一顿——没有。他走了。

晚上,我的婚事就给定下来了。皇帝圣命,婚礼就在偏殿办,反正两位新人都是孤儿没有亲眷,正好也不用宴请什幺宾客了,一切从简。我去他娘的从简。

第二天,我主动过去找他,和他说:当初你那幺多次拿着我不能娶个没身份的女人做老婆为借口妨碍我婚事,现在就要我娶你细作营养出来的孤女吗?这真是我这辈子想出的最有道理而且最不要脸的推诿的说辞了!确实唬得魏弃之一时都拿不出驳我的话来。他叫我滚,我看我驳倒了他胜利了一半哪能滚啊……他叫人把我撵了出去。

然后我就见不到他了。皇帝不想见我,那他就能让自己不见我。轻功差不多能用了,第一时间居然是半夜偷爬上殿顶,一路潜行想去找魏弃之接着掰扯这事我也是没想到——然而被侍卫带人拖下来了。我才发现,这宫里侍卫原来这幺多啊,巡逻还挺勤,守得还挺严,我根本近不了魏弃之的身。

我想,没准这样晾一晾,冷静冷静,也是好事。魏弃之逼我娶刘十九,固然是恶心了我祸害了刘十九,可是说到底,最难受的应该是他自己。就他那样,我当初多去亲近了一下小神童他在那又打小孩又打我,回忆起跟董柯说我缺心眼那事就恨起我当年瞧着和阿柯要好得跟他和我似的——他不可能让我真结婚的。更何况我不要自己的脸了说了那幺恶心的话,是我嫌弃刘十九的门第,不是他小肚鸡肠看不得我成家,我毁了自己的面子给他面子,他总归可以顺意了吧?等一等,没准就没人提结婚这茬了,过几天他半夜摸过来把我一睡,这事也就过去了。

过几天,王太御告诉我,新安伯收养了刘十九,现在她姓魏名芸,也是高门贵女,配得上我了。

我一口茶水全喷出来。

*

乐声突然停了,哗啦啦跪地的声音,接着是问安——哦,陛下来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

虽然我和刘十九没有爹娘,该摆的爹娘的席位也没落下。魏弃之就那幺径直走到了……我爹的位置,坐下了。

乐声又响起,王太御又开始咳嗽,小声提醒我,这是新妇领进来了,我该去迎接自己的老婆了。

我死死盯着魏弃之。他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不看我。

算了!不能指望一个犯病的王八蛋自个明白过来他干了桩多傻逼多无聊多荒唐的事停下他这样没事找事让大家都难堪的行为。那句话怎幺说,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啊!我站起来,正要大喊一声,爷不娶——

我站着,吃惊地看着那个盛装浓抹的小娘子。这是刘十九?这他娘是刘十九?

未免有点……太漂亮了吧……其实说来比不上天仙下凡桑瑕公主,可是吧,特别对我的胃口……

漂亮姑娘严肃地看着我,接着越过我,看向了……呃,我反应过来,回头看过去。魏弃之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盯我的。本来他面无表情,在我看过来后,凭空给我慢慢变出了一个笑容来。

“阿信喜欢就好。”他说。

我错过了最后一次向他证明我没动念的机会。

*

以前我听没结婚的人说起结婚,满眼满嘴都是向往。结婚,有老婆,大好事啊,从此有个人专属于你给你睡,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你的种,你有后了!生活也有奔头了,想想你离家的时候有个人在家想着你,你回来的时候这个人会来迎接你……虽然我觉得吧只要不是像我这样全家死绝了的人谁离家没人想念回家了没人迎接呢……还有那些结了婚的人,抱怨这抱怨那抱怨有了老婆狎妓都得偷偷摸摸的,也还是没说人不该结婚。和老婆关系再不好的,顶多也就是说不该和这个结,要是当初换那个兴许就幸福了。

就连魏弃之这个孙子吧,以前也从来只是推脱说,这个的妹妹不合适,或者那个的女儿嫌弃他克妻不接他的茬,没说不结婚。他这幺喜欢男人,最后也和桃林公主结婚了啊。

结婚,无论如何都是好事,有好处。结婚而且老婆年轻漂亮,两口子衣食无忧,那就是美事。

我尴尬地走进“洞房”,刘十九绷着脸坐在床边,没有看我。

我站着,又郁闷,又委屈。男人喜欢女人,这是阴阳调和,再正当不过的道理。我看到一个打扮得非常漂亮的姑娘,一时看愣了,真的不能全怪我……但我也知道总归是我害她卷进这场闹剧。我还是说了声:“对不起。”

她没有回应。

我又说:“我也觉得这事不能这样办。你才多大啊!就算强行打扮成这样,卸了妆容……”

“妾去年天癸已至,今年正巧就是该许嫁的年纪。”她说。

“哦……呃……我知道,这事来的荒唐……”我又说,“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管因为什幺缘故娶了妻,既然娶了就一定会负起责任,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护你周全……若是你有别的意中人,你想要我休你,我也可以……但是你要考虑仔细,别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啊,总之,我不会硬占你便宜的!”我说。

刘十九擡起眼。

“妾没有意中人。”她漆黑的眼睛盯着我说,“如此,将军可是能心安了?”

她的语气和眼神让我越来越不心安是真的。但是我也说不清缘由。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十九,大哥知道大哥搞砸了事,但是我们现在是一个阵营的啊!你干啥这个样子,拿腔拿调……”

“陛下说将军喜欢妾,”她说,“陛下愿意给将军喜欢的一切。陛下命妾从此好好服侍您。将军,是妾来侍候您宽衣,还是您自己来?”

“别再这幺说话了!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生气。这样,今天晚上我就在地上睡——”

“记得妾初次向您报明身份时,您说,妾这样入玄衣营的女流都是负责卖【】色诱的。”她冷笑一声,“您料得不错,这就是妾的本职工作。妾一直都准备好自己可能会做这样的任务,将军请随您心意好好享受吧。”

我得说,我是换了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硬的感觉没有了。但我也不是被阉了。一个被打扮得哪哪都合我眼的小姑娘告诉我,我可以睡她,我请随意,而且她现在是我老婆,我睡她本就是天底下最正当的事。要是我说,我一点欲念都没动,那我就不是男人。

“若你不乐意,我就不会。”我说,“我本来也没对你动什幺念头,之前那次是因为庾先生配的药,有点猛,一蹭就容易……那药现在已经换了……十九,我知道,你一直不只是把我当个任务。你这样真心地对我,我也想真心地待你——”

“真心待我?”她厉声打断我,“将军适才盯着我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身后站着何人的架势,的确足见真心啊!”

我没料到她还会这样不依不饶。其实我也想,姑娘家的,被轻薄了,不依不饶才正常。但我……生气了。

“怎幺着?我还不能盯着好看的人看了?你们真他娘的闲的,特意打扮成我喜欢的,不就是为了考验我吗?我他娘没你们这幺闲的,我想盯就盯,不乐意搭理你们。我他娘都是给人【】的玩意,还不许我对女人【】了——”

“我——”她指着自己明艳的脸庞,高声说,“把您当做恩人,当做亲人!而您——”那根手指转过来指着我,“把我当做——女人?!”

她怒视着我,怒到极点,泪水盈眶。

我的怒火顿时没有了。

“我——没有——”

“你没有?!”

我没有吗?我有。

但是……

我知道她那种感觉。

我没有想让她也知道那种感觉的。让她通过我来知道。我这幺讨厌的这种感觉,我竟然要让别人也去尝。还是别的姑娘,还是一直都对我怀有许多善意的姑娘。

她别过头去,用袖子擦擦眼泪。我也别过头去,抹抹眼睛。就在这时,卧房的门开了……

魏弃之。

刘十九一个激灵,我虽然没她反应那幺大,心里也吓了一跳,开始想他是心血来潮刚来还是刚才一直在门口站着听……卧槽他该不会是本想打算听我怎幺洞房吧……好像是这老阴【】可能干出来的事……那他现在进来干什幺,该不会是看我们吵起来没有睡觉的打算,来逼我们……

魏弃之浅笑着打量着我们,开口道:“十九,越来越厉害了。朕原来是让你和阿信吵架的吗?”

刘十九站起来,跪下,伏在地上,说:“卑职心想,若谨遵陛下命令行事,卑职必死无疑。”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跳。

“阳奉阴违,你就不死了吗?”魏弃之把话说得更让我心惊。

“既然都是死,卑职情愿对刘将军说说心里话。卑职也想对陛下说说心里话——”

“朕却不想听——”他说。

“陛下,和刘将军说心里话的感觉真好。希望陛下有一天,也能懂。”

我惊呆了,这幺和他说话,不是找死吗?

“刘十九——”魏弃之语气森森地说。

我连忙站起来。

“怎幺着,我大喜的日子,陛下就要赐死我的新妇吗?”

魏弃之笑起来。

“我就要赐死她,阿信当如何?”

“我……”我当如何……目前唯一有过用的办法……好像就是……求求他……

我咬咬牙。

“那我就再也不信你这个王八羔子了!”我说,“刚和我说,你就是要给我娶妻,叫我不许拒绝你的礼物。现在又要反悔夺走吗?”

【】,还是该不要脸地奴颜屈膝地立刻去求他。魏弃之听了我的威胁,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我心里很慌,慌乱中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刘十九——她现在反倒是比我镇静了,我又捅这幺大篓子还能一动不动伏在那……

“对,我要反悔夺走。”魏弃之说,“刘十九,滚出去。”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觉……刘十九舒了口气……

她关门前,回望了我一下,那眼神的意思是……保重……

*

我被魏弃之抓着头发按在床上。

“这幺喜欢看她,把你眼珠挖出来戴她身上,每天时时叫你看着她可好?”

我知道,这时候服一下软就得了。但婚,是他执意要赐,婚礼,是他执意要办。全程都是他没事找事,整得我和刘十九差点成仇人了。现在搁这儿和爷发火……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你这孙子怎幺不把你自己的眼珠挖下来给我!”我说,“我看你倒是挺想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的!”

我听见他呼吸一滞,接着……【】

我惊呆了。我知道魏弃之这个人一直挺有病的,好多时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叫我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这样……也太有病了吧!曾先生庾先生没给他把把脉,劝他吃点药吗?

“把你锁起来吧,”他掐着我的后颈,呼吸很重,“把你手筋脚筋都挑了——”【】

“我什幺也不想给你,”魏弃之对我说,“除了这个。”

【】

“快住手!”【】我【】忍不住大叫起来。我也不是怕疼,只是分明知道,能不疼的。

“不。”他说,“你想要不疼,就放松点。【】”

*

我小时候挺爱哭的。饿了,冷了,病了,任何难受的事,哭呗。哭又不吃谁家大米,而且那时候也没人教育我什幺应不应该哭。哭,多爽,多痛快,哭到喘不过来气,睡着了,再一醒来就觉得难受的事都过去了,小爷我又活了。后来参军了,渐渐就不爱哭了。消耗力气和时间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懂得了一个道理:男人嘛,不该哭。自己一个人,或者和知心的人一起,随便哭哭也罢了,在大庭广众——主要是——对手面前可不能哭!哭了就是输了,就是降威望,泄士气,就是承认自己不行。

我【】捂着脸,哭。刚才对着刘十九,我就有点想哭,但是强忍住了。现在,我知道我更不该哭,平白让这个孙子笑话我。

但是实在忍不住。

“放松点!”他呵斥我。

我不听。我抱着自己的头,号啕大哭。我想要是能哭晕了就好了,哭晕了就不用在这儿吃这个孙子给我的委屈给我的苦。嗐,就这幺瞎想想,这幺大的人了,最近也没病没灾身体倍棒,哪能哭到晕啊。

但是接着……我觉得我是不是真的晕了,我不疼了?半晌才意识到,他【】在那一动不动抱着我,好像专心听我哭似的。这……我哭不出来了。

他【】起来,命令我躺床上去。那真的是一种命令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搁这训新兵呢。【】我和他做的太多了我当然能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干什幺。

“别给我来这套!”我说。

哭唯一不好的是,不哭了也有那个哭腔在,说什幺话都没气势。

“你什幺时候能命令我了?”【】

“我可不会因为你这样就原谅你!”我说。

他暴怒地瞪向我【】。

“你原谅我?”魏弃之【】说,“不,我不要你原谅我。我要你求我原谅你——但我知道,你才不在乎。那好,我也不在乎。什幺样?你以为我是什幺样?”【】

“对我,【】那幺费劲——”他很用力地掐,“对姑娘,【】那幺轻易——”

然后他突然松手,骇人地笑了几声。

“嗯,我不在乎。你接着哭,接着不情愿去吧。我为什幺要给你你喜欢的?反正我能【】。”

【】

“我没要你给我!”我【】说,“是你自己——你——”

“我自降身份!我自取其辱!”他【】恶狠狠地说,“我要把你这对该死的眼睛剜了!我要把你这根混账东西切了!我要再做一个地牢出来,把你关进去!除了我,你谁也碰不到!”

他突然欺身上来,掐住我的脖子。他的眼泪滴到我脸上。

“我是皇帝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什幺都可以拿走,我要——”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强行压住了他哽咽。

然后他松开我,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我听见王太御的问好声。他拿了什幺,关上门,没有立刻回来,在那里站着。

要不是看见他擡起衣袖,我根本发现不了……他是在那一直悄悄地哭。

所以,我的新婚之夜,我的新妇哭了,我自己哭了,闯进来乱发脾气赶走我的新妇【】的傻【】王八蛋孙子,也哭了?

我是不是真的,命里带着点什幺,不利结婚的玩意……

*

魏弃之从王太御那拿的就是个熟悉的玩意:【】油膏……王太御这个老滑头啊!

【】他盯着我看。他除了眼角红一点,根本没有哭过的迹象。表情更没有一丝伤心,连愤怒都隐去了。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我看,喉结滚动,眼神炽热。

在我以为他要迫不及待【】的时候,他冒出一句:“我肯定要杀了你。”

然后,可能他也知道这幺吓人的话他这幺说出来很不应该,补充了一句:“要是我真的让你们过这一夜,不管你们有没有,我都要杀了你们。”

【】想想他的话,后背发凉。

“你没事找事。”我说,“我都说了,我不想娶妻,不想祸害个姑娘……”

“盯得移不开眼。”他说。

我无话可说。确实是我当时……

“还要我不许反悔拿走。”他继续说。

“那是因为你说要赐死!”我立刻说。

【】

“随便你怎幺掩饰,”他说,“反正我反悔了——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真是说不通!

【】红烛烧完了,灭了,四周暗了一重。

“我年少时就想……要是我的婚礼,妻子是我喜欢的……就好了……”他【】断断续续地说,“虽然……可是,也好……”他语气中我能听出轻松和惬意。可他这话却是我非常不爱听的。我别过头去,躲开他的吻。

“我年少时可没想过给人当女人。”我说。

他果然立刻就给我点教训【】。

“怎幺就这幺不聪明,阿信——”【】他亲我的嘴,亲我的脸,我脸上的泪痕全变成他的口水痕了。

“到底什幺时候才明白——我喜欢男人,”魏弃之说,“你不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

……【】好怪!尴尬,不舒服。怪异。【】有人说我是他的男人,本来是该让我爽的,可是这他娘是个男人说的,还他娘是魏弃之!

“嗯?这幺兴奋吗,阿信?”魏弃之说,“那我要是说你是我的夫君,你是不是得立刻【】了?”

【】啊!他这什幺人啊,这话怎幺说得出口的……我是他夫君……我是他男人……我,这,他……

魏弃之凑在我耳边,对我说:“夫君【】。”

【】我真的【】。

我的脖子被他猛然掐住。

“真恨你这点,阿信。”魏弃之说。

然后他亲我的嘴,不许我说话。

*

夜很深了,我很累了,他分明也累了【】,还是不睡,抱着我亲,盯着我看。他这样我也没法睡……这个,我不睡吧,渐渐就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想说道一番……

“你这样,你是爽了,”我说,“你说结婚就结婚,你说让人滚就让人滚。平白叫人姑娘没了初婚……你这就是闲的没事找事!”

他果然很不高兴【】。

“我没叫她死就是便宜她。”他说。

“人什幺错都没有你让人死——”

“她让你有机会对她【】就是她的错!”魏弃之说,“还有你,别以为你能把自己摘干净——你为什幺要找她比试,不来找我?”

“……因为我看您太忙了!不敢叨扰!”

魏弃之冷笑一声,但是没继续驳我,接着亲我。

我……我向来是不懂见好就收的……

“段鸣玉毕竟是你告天地告祖宗大礼娶的妻子,你以前还给我讲什幺妻者齐也,结果自己娶妻的新婚之夜丢下妻子跑来和男宠睡觉——”

“闭嘴。”魏弃之说。

“……反正你做的太难看了。”

他被我整得没心情接着抱接着亲了,松开我躺到一边去。

“你什幺都不知道。”魏弃之说。

“我知道做人做你这样会完蛋。”

“刘良,你最好盼我点好——我完蛋,我要你和我一起完蛋。”

算了。我真是被他操昏了头,又来劝起他了!我有病!我没事闲的!

我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但是他还不睡,也不放我睡。

“段鸣玉和我没有夫妻之实。”他说。

……那不就更不是东西了吗!原来结婚到现在桃林一直是独守空闺啊!……也是她丈夫夜夜都来找我……

“我对女人【】不起来,”他继续说,“得吃药……我本以为吃药就行,听说是行,结果吃了药发现,还是不行……只会越来越想你……想着你,看着她,更【】。”

虽然对一个男人来说,不举是值得同情的事,但是想想,他对妻子不举完,转头过来把我【】……

我听见魏弃之冷笑一声。

“段鸣玉笑话我阳痿。”他说。

我震惊,接着又觉得,嗯,不愧是邓公子,是她能做到的事!

他又说:“然后我就发现……段鸣玉自己不女。”

……他说啥呢?什幺不女?我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我知道的意思……可是说不通啊!邓公子她她她她——

“呵,怪不得桓帝文后一直任她不嫁。”

……所以桃林骗他的事,是这个吗?啊我还以为是桃林有什幺针对他的惊天阴谋被他发现了他那幺恐吓她还把郑览关起来……可是他娶她又不只是为了生孩子,我看不能同房还特对他的意呢!又要接着用人家,又拿他暗自高兴的事罚人家,真是太不厚道了!

我正想着这话该怎幺说给他,又听他不屑地说道:“段玖不男,段琅不女,段璋段瑾子息艰难。他们段氏……哼。”

“……你蒙我玩呢吧!段玖——我怎幺从来不知道——”

“你怎幺会不知道,十九抓赵之时你在旁边。她说,告诉赵之我们知道段玖的秘事时,你在旁边听着呢。”他转头看着我,接着了然地笑了。我觉得那笑里有嘲笑的意味。

“你当时没听懂?”他问我。

于是他详细给我解释了一遍,他恩威并施诱反梁守伦,知道了小神童的大秘密,为啥桓帝一直觉得卫王妖异,因为他一生下来就发现是男女两形【】。桓帝当时想杀了小神童,但是正好天隐道长到京中,来和桓帝说啥小神童是天仙贬谪降世历劫赎罪的,天道自定了他命中该经历的劫数,陛下提前杀他,就是违逆天道,反而会有祸端的!小神童于是逃过一劫……所以魏弃之放过他,莫不是也因为——

“你知道,我不信这些。”他说。我心说你叨逼叨葛媛是应阁通神的女巫的时候可像是开始信这些了。魏弃之继续说:“只是觉得,既然他是这样的身子,根本无力和我争,那不杀也没关系。终究……我好歹说过,会替段仲瑜教养他。”

“……段仲瑜临死前和你交代的东西,还真多啊!”

“那倒不是。他死前只交待了你在哪。”魏弃之说,“和段玖那幺说,骗小孩玩的。”

好吧爷就知道他魏狗贼有这幺无耻!

接着我又听见他莫名其妙来一句:“我和段仲瑜关系一般。”

这普通和他关系一般的人,可不会让他承认他喜欢过,后来还通信,还通信的时候提我,还能猜出他对我的心思,还能阵前为了乱他心境和他说把我给睡了……但是转念一想,魏弃之这幺乖戾不一般的人,他的一般关系这幺不一般,也是情理之中。

我忙着在心里埋汰他,没顾上回应,就听见他叫我一声:

“阿信。”

“啊?”我立刻说。我怀疑是不是又要挨他骂了。

“和你说心里话,是感觉挺好,”他说,“可前提是你少说话多闭嘴。有时候真想把你舌头割了,让你更安静点,我更喜欢。”

“……你别在这儿又开始犯癫了。有种你就割!”

“知道你爱说话,不乐意。”他说,“算了。”

我翻来覆去想他这句话,觉得真是太没天理了——他威胁要割我舌头,也知道他这样无理取闹,不割吧还要装一下大度,表示是他高擡贵手放我一马?

“您怎幺还不睡!”我说,“您明天不上朝了?!”

“就睡了。”魏弃之说。他突然又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唉这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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