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处的水温覆盖住全身,如同未出生的婴儿被羊水包围着躺在妈妈的子宫中。
潘冉整个人滑进浴缸的水中。
封闭了五感,屏住呼吸,在她快要窒息前一刻,她想着,如果就这样睡过去该多好。
不,她还不能。
“哗啦”一声,潘冉双手扶着浴缸壁从水里猛然坐起,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等缓过神来,潘冉擡脚跨出浴缸,走到镜子前,看向镜中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脸上,即便被头发遮住半张脸颊,依旧可以看到头发下的红肿。
真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
潘冉嗤笑一声,拿着置衣架上的浴袍往身上一裹。
等她吹完头发出了浴室,去厨房准备拿冰袋时,看见潘妈忙碌的身影。
清晨梦浅,再加上昨晚的闹心,潘妈没怎幺睡好,听了动静就从卧室出来。看着客厅的大圆钟才显示五点多,又瞅了一眼紧合着的浴室门,就去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见到潘冉走近,本想关心地问一句起这幺早要去哪儿,最后看着她微肿的右脸,转身,只说,“冉冉,我蒸了包子,等会儿吃了早饭再出去啊。”
潘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拿着冰袋回了房间,坐在化妆镜前,右手敷着脸颊,左手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那一刻,龙猫壁纸上显示着不到六点的时间以及七月六号的日期。
潘冉打开打车软件,点到目的地那一栏,突然停住了。
潘然嫁出去三年多,可她连潘然现在住哪儿都不知道。
她想起她爸之前让她给潘然送过一次东西。
她翻开聊天记录,找到了地址,复制到打车软件里,预约了时间。
冷敷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红肿已经消下去不少,但仍旧能清晰地看到手指的印记。
如此狼狈的模样显然不适合出去见人,她打开抽屉,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化妆品,都是潘然买给她的。
她打开一盒气垫,拿出粉扑开始上妆。
没有太多繁杂的步骤,只能勉强把脸上的泛红印记盖住。
换好衣服,她随手拎了一个刚好能放下手机的小包。
这包也是潘然买给她的。
潘然,是潘冉的姐姐啊。
从小到大永远挡在她面前的姐姐。
面对霸凌,是姐姐挺身而出,教她不要软弱。在学校惹事,是姐姐瞒着爸妈去和学校老师交涉……
十八年来,从父母那儿缺失的安全感与爱意,都是姐姐给她的。
即便是出了那场意外……
潘冉紧紧抓着背包带,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房间。
客厅饭桌上是摆好的早饭,她突然驻足,随后乖乖坐在饭桌前用起了早饭。
吃完早饭,潘冉将餐盘收拾好放进厨房,临走前,说了声,“我出去一趟,去找潘然。”
“冉冉。”
潘妈突然叫住了她,她转身看了过去。
潘妈看着潘冉,那双和她相似的杏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想起昨晚看到的暴戾、无助与绝望。
想要说出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不知什幺时候起,下意识的偏心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忘记她的冉冉刚刚满十八。
“冉冉,早点回来吃午饭。”
“好。”
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市区,潘冉打车还是用了半个小时多才到达目的地。
下了车,恰巧就碰到开车正要出门的顾少辞。
她两三步走到他车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少辞不得已停下了车,摇下了车窗。
潘冉走上前,“昨天的事,谈谈吧。”
顾少辞单手扶着方向盘,指尖敲击了两下,这才出声,“去哪儿谈?”
“你家,我姐也在吧,正好把话说清楚。”
顾少辞盯着潘冉右脸看了几秒,随后解开车门锁。
不用他多说,潘冉上了车,坐在驾驶座后排。车掉了头,最后停在院里的专属停车位上,两人下了车。
潘然结婚前,应了顾少辞母亲的要求,婚后和顾少辞一直住在老宅。
老宅坐落在本市著名的富豪区,寸土寸金。
这里住的人对于潘冉来说是不同世界的存在,就连她的姐夫顾少辞也一样。
要是可以,她一点也不想涉足。
所以这些年来,潘冉只来过三次。
潘冉跟在顾少辞身后,一进屋子,就听见带着几分尖酸刻薄的声音,“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顾少辞皱了皱眉。
只见一个身穿真丝睡衣的中年女人,手中抱着有些慵懒的白色波斯猫,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潘冉,开始指桑骂槐,“小美啊,你来我家也有一年了,妈妈也给你找好了对象,下次就带你过去,你给妈妈争气点,一次就成,可不要像有些人,多少年了连点反应都没有。”
潘然当做没听见,笑着说了句,“阿姨,起这幺早,早餐你想吃什幺,我去给你准备。”
许静茹见她和没事儿人一样,心中不虞,敷衍地说了句,“你看着弄吧。”
看着潘然走开,她这才和身边的保姆抱怨,“赵嫂,你看看她那样,你知道外面那群人怎幺笑话我的,几年了,也就只有当免费保姆这个能耐,她不能生,我都没强迫她和少辞离婚,这次商量找个代孕的,让少辞和人睡一晚,她又没损失,居然还给我摆脸,她凭什幺,不过是个不能生的……”
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许静茹的话,她好奇的看过去。
“免费保姆,代孕,睡一晚,你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姐夫。”
赵冉仰头看向顾少辞。
男人也转过被打偏的脑袋回望她。
只不过看到的是她一脸的无辜和疑惑。
意识到是自己儿子被打,许静茹忍不住一声惊叫,手里的猫都没抱住。
怀里的波斯猫一个轻巧的落地,冲着许静茹不满地“喵”叫一声,最后迈着优雅的猫步停在沙发前,纵身一跃,跳到沙发上趴着,像是一位无聊的看客观望着屋内的一切。
“啊…哪儿来的疯丫头。”
许静茹刚要上前,就见潘冉伸手一把抓住顾少辞腿间的命根,只听一声闷哼。
“阿姨,你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可以理解,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潘然的妹妹,叫潘冉。”
潘冉侧着身子,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手中却没卸半分力。
许静茹瞪着一双眼睛,满脸怒气,手指着潘冉,却不敢上前,儿子此时的窘态让她也不敢喊人,最终只能急得原地跳脚,“你你,有话好好说,先放手,先放手。”
“阿姨,其实呢,我有一个好主意能帮到你,也省得你老是被别人笑话。”说着回望顾少辞,甜甜的笑脸却说着十分惊悚的言语。
“我帮你拔了这孽根怎幺样,那样就没人惦记了。”
她收紧五指,却没想到顾少辞当场起了反应。
但是此时的潘冉根本不了解男性生殖构造。
顾少辞忍着腿间的酥麻,看着从厨房出来的潘然,这才伸手握住潘冉的手腕,轻声说了句,“然然出来了。”
潘冉收起嬉笑,松开了手。
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传达给潘然。
“冉冉,你什幺时候来的。”
许静茹见儿子安全了,松了口气,没好气回了一句,“你妹妹早就来了……”本想再说什幺,但看了一眼脸上又带着笑的潘冉,以及离她只有半臂的儿子。她算是怕了,丢下一句,“你们姊妹俩儿慢慢聊。”紧接着带着赵嫂离开了。
“你们刚才都听到了。”
潘然看着没有说话的丈夫和妹妹,这次终于说服不了自己。
一直以来的伪装的和平暴露在自己妹妹和丈夫面前,她突然泄了气,“冉冉,我好累,想回家。”
最后还是顾少辞将姐妹俩送回了家。
回到家,潘然只说想自己躺一会儿,就回了房。
等到饭点时潘冉去敲门,半天没动静,想开门却发现门上了锁,一个不好的念头闪现。她急忙叫来潘妈,找来房门钥匙,推门而入。
屋内是睡得安详的潘然和散满床头柜的白色药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