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第四天,湛卢山顶人头攒动的演武场上多了一个穿红裙的少女。
这本是极不打眼的,没人能注意到这样微小的变化,可她甫一出现,在场几位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却都纷纷朝她投去目光,或探究或喜悦,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偏生少女本人无知无觉,拉着个男孩从人海一路挤到看台,这才发现诸葛玄衣为她安排的观战席竟是和武林前辈们一块儿的。
祝君君顿时就手脚僵硬起来。
万幸她在主办方里有人,诸葛靖仇一见到她来就迎了上来:“君君,你今天终于来看比武啦!身体怎幺样,今天还难受吗?要不你坐我那儿去吧,周围都是年轻人,不用拘着,说话也能自在些。”
祝君君一万个同意:“好好好!”
前三天的比试结束,苍龙、朱雀、白虎、玄武四个擂台各自决出了一位优胜者,宋鸾羽不负众望,拿下了苍龙台第一的名次,而岳星楼也以朱雀台第一的身份进入了最后的决胜赛。
至于另两位脱颖而出者,却并非此前呼声很高的诸葛家那对双胞胎,毕竟诸葛靖恩第二日便退赛反思去了,而诸葛靖仇也在第三日一场与峨眉弟子的比试中落败。
因此,最后白虎、玄武两个擂台所决出的优胜者均是祝君君此前完全陌生的名字,一位名叫朱麓,此人和宋鸾羽师出同门、都来自元山派;另一位来自峨眉,是四人中唯一一位女子,道号了情,诸葛靖仇便败于此人剑下。
这二人名不见经传,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身份背景很快就被众看客起了底,口耳相传津津乐道,等下了湛卢山立马就能声名鹊起。
祝君君也听诸葛靖仇一一介绍起来。
说那朱麓算是宋鸾羽的师兄,师从赵雩赵长老,赵雩和何无尽关系十分亲近,所以朱麓和宋鸾羽的关系也很好。宋鸾羽今年将将及冠,而朱麓却已二十有六,想来此人武学天赋比较一般。但他心性沉稳,泰然朴拙,有水磨石穿的韧性,有大器晚成之资。
而了情道长则与朱麓完全相反,她是位真真正正的天选练武奇才。
了情道长原是峨眉山下一樵夫的女儿,五岁时被峨眉掌门灵惑真人一眼相中,做了关门弟子,因此在峨眉辈分很高。据说她是万里无一的天元一气体,还不到十六岁便已将峨眉镇派绝学大般涅槃法融会贯通,内力深厚远非同龄人可比,便是一些武林前辈也要逊她三分。
但此人的特殊之处还不仅于此,了情道长竟是个天生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她对世间大多数约定俗成的事懵懂不知,恪守规则是因为被告知应当如此,而非理解为何如此,脸上永远无笑无嗔,仿佛是个玉雕的假人儿。
祝君君兴致盎然地听完,对接下来的比试更加期待,还暗戳戳问诸葛靖仇:“话说你们家大会比武……有押宝的吗?”
诸葛靖仇张了张嘴,愕然道:“当然没有!”
这是父亲明令禁止的事,抓到就会被赶下山,这幺多年没人敢在诸葛家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设赌局。
祝君君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有,她一定会把全副身家都压在唯一的女选手身上。
别的不说,就光她身上叠的那些个BUFF都是纯纯的主角配置,这样的人不能笑到最后,那大会绝对有黑幕!
祝君君又让诸葛靖仇给她讲讲昨天是怎幺输给了情道长的,诸葛靖仇有些难为情,俊脸红了起来:“还能怎幺输……技不如人呗……”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祝君君却忽然感觉后脑勺被人狠狠盯住了。
她背后起毛,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寻着那感觉找过去,意外又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岳星楼。
岳星楼目光牢牢锁在祝君君身上,见她回头,黑沉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除了梦里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她,最后一次还是在潮州,她在纷乱的街头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给他留下一个毫无眷恋的背影。
“君君……”
隔了太远,祝君君当然什幺也听不到,并且她在看到岳星楼的第一眼就马上转过了头。
那张硬朗英俊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祝君君一看到就会立刻想起某一夜惨痛的记忆,酷虐的风暴在心头卷土重来,让她的身体和心脏都隐隐作痛。
岳星楼在祝君君视线之外敛起了眸中的光,但那片因她而起的涟漪却渐渐变成了巨浪。他沉沉望着少女火红的背影,以及她身边那个与她相谈甚欢的少年,负在背后的手神经质般握紧又松开。
想要把她囚起来,又害怕被她冷漠以待,本能和理智反复厮杀,许久才将冲动压抑下来——
他已经,再犯不起第二回错了。
祝君君避开岳星楼的目光,可眼睛一转,又好巧不巧对上了看台上窦菲瞥来的轻蔑视线。
这一眼让祝君君心口猛地一痛,名为死亡的黑色阴影霎那间铺天盖地。
杀意涌上脑门,祝君君恨不得现在就去捅窦菲一刀,让她尝尝被贯穿心脏的滋味。
但她不能,她没有这个本事。
报仇的事她不愿意假手任何人,即便是蒋灵梧也不行。她发誓要亲手了结和窦菲间的宿怨,让她死得心服口服。
两个女人的对视一触即离,那缕细小如针的杀意也很快在鼎沸的人声中消散不见,没人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一幕,除了坐在窦菲身边的温郁。
窦菲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命真大啊。”
见温郁低垂着眼睛没反应,窦菲又冷嗤了声:“你师兄不在,你不抓紧机会去献个殷勤?”
温郁深吸口气,终于对上窦菲挑衅的目光:“师姐,适可而止……!”
献殷勤?他怎幺可能去献殷勤!
祝君君讨厌他,一点点都不喜欢他,连和他做那种事都像在恶意地惩罚他,他又哪有资格去冲她献殷勤。何况他要留在窦菲这里,亲眼盯着,绝不能再给她机会去伤害祝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