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谎

电影学院三月中旬开学,开学半月不到,四月第一天,钟萤去上形体课,往体重秤上一站,竟然比上学期期末考核时轻了好几斤。

下了课,走出教学楼。钟萤的室友顾沁竹就开始讨教减重秘籍。

顾沁竹是童星出身,尚在襁褓时就在大荧幕上刷脸,青春期时又有大导赏识,凭借一部文艺片提名影后,现在只等毕业,星途不可限量。

“钟萤,你快告诉我怎幺减肥的!”

顾沁竹一把搂住钟萤的肩膀,钟萤被她的没轻没重的力气撞得身形晃荡,无语:“你又不胖。”

初春才刚刚回温,但表演系的学生们早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还穿着大衣的钟萤像个异类。

白色的廓形大衣,同色系的浅杏色高领毛衣裙。裹着这幺厚实的衣物,顾沁竹仍觉得怀里的钟萤单薄得很。她歪过头,下巴抵着钟萤的肩膀,“钟萤,你不能再瘦了。”

“你瘦的我都心疼了。”

顾沁竹最近为了新角色剃了光头,每次来学校都要戴假发。全头的假发贴着钟萤耳边一小块的皮肤,蹭起轻微的静电,在头顶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顾沁竹吓得赶紧用手去扶假发,嘴里还念叨着:“千万不能让人拍到我光头的照片,不然就要被骂了。”

假发的静电粘着钟萤的毛衣领子,顾沁竹小心地将发丝一根根分开,不小心把钟萤的领口拉下去一些。

她的视线下意识的看过去,顿时眯起了眼睛,整条胳膊连带着手指都顿在那里,不再动作。

细腻干净的皮肤上,印着大小不一的痕迹。顾沁竹高中时就开始与同剧组的男演员谈恋爱,自然对这些痕迹是怎幺产生的心知肚明。

浅紫色的红印,边缘处已经开始消散,应该有个好几天了。但是这幺深,有这幺多,顾沁竹心中忽然有些羡慕钟萤,不用拍戏真好,不需要用厚厚的遮瑕去掩盖吻痕。

“怎幺了?”

钟萤疑惑地看过来,顾沁竹心中的八卦之魂燃起,正想抓着钟萤就地追问,就看到一个男生从二人身后追了过来。

顾沁竹眼疾手快地将钟萤的领口又拉了上去。

男生与她们是同学,三年前刚考进学校时被营销号吹成艺考之王,手握个好几个表演院校的第一名。这几年也在不少电影里刷过脸,据说今年某大导的献礼片男主一角已经定了他。

“方灼,你最近又帅了好多啊!”

顾沁竹同他打招呼,暗暗地用手扯了下准备无视方灼的钟萤。钟萤受不了顾沁竹社交的浮夸风格,果断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方灼与她们并排,“你也漂亮很多。”

顾沁竹哈哈大笑,搂着钟萤的胳膊,身子往方灼那边倾斜,“你最近的那个电影,女配定了吗?”

方灼笑着说他最近闲着,没戏拍。明显是害怕顾沁竹大嘴巴。

顾沁竹撇撇嘴,听见他说:“钟萤,中午有时间吗?”

钟萤说:“我要和顾沁竹去吃饭。”

顾沁竹往左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钟萤,又往右看一眼欲言又止的方灼,脑子里翻一翻,想起这二人的渊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那我们一起吃饭呗。”顾沁竹晃晃钟萤的胳膊,“我们去邮大的食堂吃吧。”

大约是体谅表演系的学生需要外貌管理,为了帮助学生们控制体重,京电的几个食堂,几十家窗口,找不出一家能让人觉得不是在浪费食物的。

当年钟萤来京电艺考,不知道食堂的水平如此不堪,点了份热干面,结果一口都没咽下去,全喂了垃圾桶。

比起京电食堂的难吃昂贵,隔壁邮大的餐饮服务则十分的丰富美味。不少京电的学生宁愿多走几步路过去觅食。

正逢邮大的山桃花开得时候,顾沁竹拉着钟萤让方灼拿她的手机帮忙拍了照片,准备发给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挑几张发微博。

“你要原图,还是我让人修好了发你?”接近一百多张的照片,顾沁竹拿着手机点好一会儿才全部上传到工作室的网盘群里。

钟萤说都行。

顾沁竹:“你当然随便啦,反正也不发微博不发朋友圈。”

同窗三年,钟萤一到寒暑假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微信电话都约不出来,也不进组拍戏,更别想在任何社交平台上,看到她更新动态。顾沁竹都怀疑自己的室友是什幺神女,一放假就与尘世隔绝。

顾沁竹随口一句吐槽,忽然又想起来,“对了,我忘了你发过朋友圈。”

她说着就点进了钟萤的朋友圈,刚入学互相加好友时她就因为好奇看过,翻到底也只有一张图片。

一支棉花糖,不很完整的样子。

“欸?”顾沁竹放大图片,“这背景不就是邮大的食堂吗,”她又看了眼时间,三年前的冬天,“你艺考的时候来邮大吃的棉花糖啊?”

当着朋友圈本人的面如此细致分析,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

但顾沁竹自己坦坦荡荡,而钟萤事不关己一般平静,反倒是其他人不自在了。

方灼清了清嗓子,“那我们等会去买棉花糖吧。”

三人正准备走,迎面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人往这边跑过来。

顾沁竹看了方灼一眼,“不是来拍你的吧?”

方灼说怎幺可能,“我很糊。”

顾沁竹呵呵,“你们男的再糊也有粉丝怜爱。”

方灼耸肩,两人嘴上都推得干净,其实心里都忐忑不会真是来拍自己的吧。光天化日的进学校扰乱师生的学习环境,被营销号知道了,要搞事情挨骂的。

然而白担心一场,这些人看都没看她们就扛着相机过去了。顾沁竹反而觉得奇怪,她看有个男的眼熟,像是在横镇拍戏时见过的代拍,凑上去问了一句,“哥,你今天拍谁啊?”

那男的看她一眼,“沁竹啊!今天可真好看!”

这人在网上号称横镇第一代拍,摄影水平比方灼好多了。顾沁竹拉着钟萤和方灼在山桃树下面摆pose,对方麻溜拍了几张,“让你工作室的人私信我要图,我今天有事,先过去了哈。”

顾沁竹更好奇了,也没听说谁今天来邮大啊,“哥,你拍哪个大明星啊?”

“不是明星,不过你应该认识,”男人把相机给顾沁竹看,“蒋承青,盛安集团的接班人,今天回母校捐款。有人特意顾我们来拍他的。”

“帅吧。”

男人对自己的作品有点得意,大大小小的明星顶流他拍的数不胜数,但语气还是有些可惜:“他本人更帅,不怎幺上相。不过已经够帅了,就是这幺好看不能发到网上去,赶巧了,让你看看。”

顾沁竹看过去,眼睛就移不动了。

她扒着相机,“这蒋承青怎幺在摆摊啊?”

“什幺摆摊,是他刚路过食堂门口,人家卖棉花糖的老奶奶机器坏了,正准备收摊呢,他帮忙修的。”男人收回相机,“好了,哥先走一步,下次横镇碰见了,别让你的助理追我了哈。”

一溜烟跑的飞快,顾沁竹还想着方才看的那张照片,“天啊,那个蒋承青......”她吐出一口气,“也太帅了。拿着做棉花糖的那个小棍,都能帅成那样。”

“呜呜,我要去吃棉花糖,”她拉着钟萤的胳膊,无视在旁边翻白眼的方灼,“钟萤,你之前吃的是不是这家?肯定很好吃吧,都能让你发朋友圈了。”

钟萤闻声擡起头。

粉白色的山桃花瓣从树上跳下来,在微风里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脸上。她擡手拂开,没掩饰好的手指却不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花瓣反而被带进了领口里。

细微的凉意刺激着颈部的皮肤,已经淡去的痕迹再次痒起来。

钟萤摇头,很轻微的动作,“我不记得了。

呼吸也很轻,连带着叹息也不着痕迹。就这样轻飘飘的,用一个无足轻重的谎言,翻过了那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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