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佩枪朱丽叶

“……你说我像从昆虫记里出来的?”

第一次见他,那个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的男孩人生第一次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

此愿点了点头。他像是平时被人欺负惯了,发的火也只是文火,很快又被自己的眼泪浇灭了。

“怎幺和哥哥说话呢?”母亲伸出指头戳了戳此愿的小脑袋,带着那个男孩到一边生涩地安慰他。

新奇地看着他,此愿早就把之前对于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会分走妈妈的爱的想法抛之脑后。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的昆虫记,没说错啊,像花冠闪蝶……

那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眼看着母亲把他送到房间,又折返出来告诉此愿那个男孩名字叫此安。

他来自于母亲深耕国外市场时的一段露水情缘。

对于此愿与日俱增对昆虫的兴趣,却也算正好。平时只能捧着昆虫记,可现在来了个活人!此愿按照实验上的步骤偷偷观察这个外来物种的习性和外表……事实上他很无聊,连爱好好像都没有,最后只调查清楚他的天敌大概是自己。

但此安的确是她制作过最完好的蝴蝶标本……

年少在国外母亲无暇顾及的那条时间线,夏日炎热的午后,家里后花园蒸腾的雾气,逃开了补习。两个人的汗交合浸透彼此,事后不仅要记得把被子洗干净,还要负责把漏下的课自学,此愿凑到此安的桌面,发现高年级的课本也没那幺难。

面对此愿事后那不痛不痒的威胁,此安还是延续了第一次两个人见面时微微大的怒气。

可抓不准时机来不及发泄。

只记得把自己宝贝女儿带着回国的母亲,像以前不在意此安的出生一样不在意他现在的落地。

“妈妈出门了,下午三点有人来家里装修,妹妹……妹妹?听见妈妈说话没?”

废话。即使不情愿,此愿还是扭过头微微擡眼表示自己听到了,家长总会因为听不到孩子的回应下一秒开始小题大做地发疯,要是谁知道他们大脑的逻辑到底怎幺编码,她编写的《家长沟通暗语书》欢迎投稿。手里晃着小塑料盒里装着的U形昆虫针,透过窗子看到花园里交缠着一对大闪蝶落在花瓣上采蜜,她暗暗发誓,如果妈妈再说那个人回国的事,她可没兴趣听,不如出门把那对蝴蝶抓回来做标本记名「今天」。

“哥哥下个月就回来了,下午要不要和妈妈去买礼物?”

……总能把结论说的像在和自己商量,不论是十年前突然牵着一个陌生人回家,告诉自己还有个哥哥,又或者是三年前她满世界出差把自己和哥哥留在国外,回国的前一天才告诉自己这次要带上自己一起走,不顾……不,   此安和她的心情妈妈哪一个都没顾上,或许现在在国外,连此安都不知道自己一个月后他要回国的事……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就是在这一点上,此愿自以为已经平复的情愫借力同病相怜的想法冒头。

“……你先把我的房门还给我!”

就在此愿把手里装着昆虫针的塑料盒摔到地板的下一秒,母亲的手直接穿过此愿的发丝大把的抓住她的头发逼着她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擡起头两个人对视。

“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试试看,臭着个脸和你爸一模一样!两个……两只白眼狼!”

说这种话可真没人性,暗语书再追加一条,只是得到回应还远远不够。

三年前,像配平一样从在国外和哥哥两个人待在一起再到和妈妈两个人回国。没有对照组,此愿自以为自己只要离开了他就是在按着正常人该有的轨迹生活,毕竟这对大家都好,而只要是对大家都好的事,那她又有什幺理由不继续?

可惜正常人的生活带给人的感觉不包括:

和妈妈的母女关系,转学之后的同学关系,朋友关系,这些多少都需要她自己咽下烦躁去将就,比起以前集中矛盾在一个点现在也没有更好。

现在这种生活让人没有盼头,提到过去,那些烧掉的胶卷和拆下的标本针能把她当即钉在原地然后紧紧缠死,至于未来……

目送母亲出门的背影,此愿慢悠悠走向茶花丛,单膝跪在草皮上,看清这对闪蝶之所以落足这幺久是繁殖欲作祟在交尾,这抹去了她自以为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显化的想法,它们被惊动得飞走了。

“蝴蝶都比人有人性。”此愿捡起地上的小石块追着扑闪翅膀的闪蝶砸过去,起身的瞬间瞥见花瓣上的红蜘蛛,脖颈汗珠也滑进衣领。

直在草地上坐到视线所及被正午太阳的光芒刺得不得不闭眼,此愿起身时才后知后觉裤子被浸湿一大片,扯开被浸透的布料跨着腿跑进房子就踩着裤脚把裤子换下来,整个人躺在地板上呼吸。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论如何都最舒服,就算那个人是妈妈也比不上。所以现在这算什幺?此愿翻了个身把裤子里的手机摸出来,发丝垂落在地板上,房门隔绝了大部分光亮,对着妈妈刚发给自己的号码一个个对照。

没换。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倒时差的话,他那里现在是晚上九点多。

故意又等了一会,直到窗外如日中天,直到花园被蒸腾起雾气,彷佛在这样的光景下无论做了什幺都代指一种大团圆的热闹。

“......”

电话的忙音被迅速地截断,另一端传来略显急促的呼吸。此愿的手机号一回国就换了,留给此安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回国前她重复了三遍的同一句:想你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可这是分开三年后她第一次打电话过去,此愿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发丝把玩,要说谁活得自由自在,肯定是三年不见的他了。

”......晚上好。“半晌得不到回音,此安试探地开口,把手机从枕头移到耳边,余光顺带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不是她平时午睡的时候吗,发生什幺了?

此愿不得不翻个身捂住嘴,本来就出了一身汗自己还被吓得不敢说话。她有些后悔地坐起身,小时候借着不懂事才敢对他随意发号施令,竟然现在会因为习惯人际交往,十分打满分地觉得自己像个疯子,要是这才是两个人之间第一次见面该多好!汗顺着大腿根滴在地板上,津津地让皮肤和地板紧贴,此愿的手在内裤上扯着装饰的花边玩。

此安没有继续说话,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由急促变浅,此愿竟然发现自己在他面前一贯趾高气昂的气势随着他是自己哥哥的想法一起消失,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不合时宜寒暄一样的电话。

“中午,一个月之后是中午好。”

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此愿才如梦初醒地甩下一句话挂断,快到只足够听见他尾音上扬的嗤笑。想起母亲出门前叮嘱过三点会有人来家里把暗房装修好,也顾不上裤子是干是湿的此愿就胡乱穿上去,若有若无的熟悉气味随着拉上拉链的动作晕染开,此愿不情愿地承认自己之前并非无意识地把裤子换下来后才给此安打电话,有一些潜意识借着小动作冒头。

他听上去熟悉却又带着生疏的语气像是比此愿先一步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戳破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怎幺自己三年都没有长进?此愿急匆匆地去开门。

电话那一端的此愿还是老样子,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幺,突然语气不好地挂断电话。此安对这种切身体验过太多次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下意识地笑出声,但也并不真的觉得好笑。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明天起床后的路线和想带给她的礼物,早睡早起的生物钟被脊背送达全身的亢奋上了发条。她的意思是一个月后母亲要把他接回国吗?是母亲让她打的电话吗,她就这幺连一句哥哥都叫不出口?

“这个亲认得真不划算,哥哥的钱包都要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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