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前夕,暮春的雨丝滴落在江州衙门的屋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许唯真身姿轻盈,提着裙摆穿过回廊。腰间别挂着的银针筒,筒内的针尖随着她的步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此筒底部刻着“验膳”两个小字。
“娘子,祭品清单都在这里了。”王管家弓着手,将清单折子递上。许唯真伸手接过折子将其展开,只见“雄黄”二字被朱笔划去,旁边批注着“改用朱砂”。王管家及时解释道“改用朱砂是周先生吩咐的。”许唯真摩挲着“朱砂”二字微微皱眉,正欲询问更换理由,正要开口时,却不经意间瞥到管家袖口处沾着亮红色的粉末,“王伯,你袖处沾着的是?” 王管家这才发现这处粉末,用手简单拂了一下“娘子,这应该是方才搬运朱砂时不小心沾染到了。”许唯真心中奇怪,自幼跟着祖父母研习药理,深知朱砂应是鲜红,而非这种刺目亮红。
“我去库房看看。”她折起手中的清单,拢了拢身上那件鹅黄色披风。
库房内,昏黄的烛光摇拽不定,许唯真翻找到装着朱砂的瓷罐,小心翼翼地用银针挑开蜡封,就在那一瞬间,针尖蒙上了一层灰翳。她微微俯身,想要凑近嗅闻,一缕乌黑的发丝不慎垂落掉瓷罐中,发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
“这哪是朱砂……”她轻声呢喃,充满了诧异。猛然一种可能,为了验证心中猜想,许唯真毫不犹豫银针投入罐中,下一秒针尖顿时漆黑如墨,宛如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许唯真心中了然是祖父笔记中曾提到的:赤硝,为亮红色,乃是人工炼制,遇妖血则化毒。
三更的更鼓声响起,沉闷而悠长,敲过第七声时,许唯真已摸到了父亲书房窗下。她心里明白,偷听并非君子所为,但她是姑娘家不碍事,再者清单上有人刻意将“雄黄”替换成“朱砂”,以及库房里那诡异的“赤硝”,让她无法抑制内心的担心与好奇。
“祖宅的古井封印需加固了,去请青州的工匠。”阿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沙哑而疲惫。
“大人放心,小人明日即刻去请。”周先生的影子印在窗纸上被扭曲得像一只妖物。
许唯真闻言,呼吸一滞。青州祖宅那座古井,是祖父临终前再三叮嘱不可触碰的禁地,如今却被阿爹提及,还是委托给将“朱砂”偷换成“赤硝”的周先生,此人到底心怀什幺鬼胎?还有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她下意识贴近窗户,听得更仔细些,突然,屋内传来阿爹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仿佛一颗巨石砸在她的心上。
“蚀神毒发作得比预期快啊。”周先生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像一把钝刀在人骨头上缓缓刮过,透着说不出来的阴森。
许唯真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咬破舌尖才勉强忍住惊呼。此刻,她的思绪完全被“蚀神毒”“赤硝”“古井”这些字眼充斥着,她慌忙却又小心翼翼回到房中,她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已验过“赤硝”发黑的针。
寅时的更鼓声如同一记重锤,将陷入混乱的许唯真从混沌中狠狠敲醒,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揽月,准备行装。我明日向父亲请辞,回青州督办祭祖事宜。”许唯真伸手扯下床帐上的流苏,动作迅速地将发黑的银针缠进穗子里,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揽月满脸困惑,忍不住问道“可春祭在即,娘子怎幺突然要回青州?”
“正因春祭在即。”许唯真望向窗外,只见衙役们正在悬挂辟邪的红幡。今年用的全是赤硝染的布,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橘红,仿佛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海洋。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房内。许镜明坐在案前。他身上的官服领口沾着斑斑药渍,案头堆满了公文,整个人显得疲惫而憔悴。
“阿爹,我听王伯说青州的地契需重新勘验,女儿愿前往青州帮您处理此事。”许唯真走到许镜明身侧,轻轻扶住许镜明的肩膀,眼神充满关切。
许镜明听见女儿的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心中了然,缓缓说道“祖宅的地契确实需处理,且此事紧急,今日你便回去帮阿爹处理。”许镜明配合着女儿,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担忧。
话刚说完,周先生突然端着药碗,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来。许唯真此刻已对周先生起疑,目光看向手中的碗,许唯真觉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当父亲仰头准备服药时,她突然冲上前去,抢过药碗:“女儿伺候父亲用药。”
许唯真向周先生道“先生,阿爹的膳食都需要我亲自验膳,您不介意吧。”
周先生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颔首,并做出请的动作,但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针尖在药汤里划出细小的漩涡,仿佛是命运的涟漪。但银针并未发生变化,仍是原来的样子,在阳光下针尖闪着光。
许镜明接过许唯真手中的药,仰头喝了下去,许唯真虽验过此药无毒,但还是担心阿爹中的“蚀神毒”。周先生见许镜明喝完,微微欠身便请辞离开。
许镜明确认周先生离开无误,这才将手中半张符纸展露在女儿面前,许唯真伸手触碰滚烫,原是正在燃烧的明心符。许镜明又回到案桌前推来紫檀木匣,在推的过程中,食指在匣底轻叩三下。这是许家特有的示警暗号,“青州祖宅祠堂西墙第三块砖……”话还未说完,许镜明咳出黑血,那血迹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眼。“唯真,切记注意安全。”眼中充满了担忧,但事到如今,唯有一搏。
事出突然,许唯真出城时只带了贴身丫鬟揽月和只拿了一把趁手的剑和,在马车上,许唯真轻轻拆开阿爹偷塞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潦草的字迹:「井中锁有一妖,如今需镇压,寻穿朱红道袍者,他知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