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活体笨蛋

“那我就……走了？”

临了，看着此安垂着头坐在木架上，自己都因为说出口的话牙酸，此愿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想过和他告别会是现实生活里发生的事。平时离开的总是妈妈。此愿想起小时候，自己在花园总是舍不得那些偶然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这样的契机萌发了用标本针把它们钉起来的念头。

有什幺必然联系吗，反正现在也要走了。到了国内的学校，此愿本来在外人看来也是好相处的类型，没多久身边就聚集起一小群以她为中心的朋友，偶尔在外面喝醉家里也没人管，酒桌上宿醉想吐的时候，她也会想起那些午夜梦回纠缠自己的回忆，眯着眼睛打量身边的人，那些人也像蝴蝶，会路过自己，只是了解得越久越能发现这些人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翻到相册里最满意的月神闪蝶标本的照片，那是母亲亲手教此愿做的第一个标本，以前她总会好笑地把母亲猎艳的经历和标本联系起来，才想起标本离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这幺遥远了。有时候看见地上的毛毛虫也会晃神，她曾经以为美好就是美好，没有别的理由让它们腐烂，可是和朋友美好的回忆不一定代表和她们会有美好的未来，美丽的蝴蝶也有丑陋死去的未来。

此愿摇了摇头，三年前的事，想来干什幺，明明就连自己也有那幺丑陋的一面。

……

自从上次在器材室和此安说完那些，此愿感觉心里敞亮了一个角，可还是凭着本能不敢再多和他说话。

临近期末周，本来应该翻书复习的周末因为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让人不舍得挪开。此愿拿着昨晚从此安房里顺手拿回来的摄影集，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本，就是在国外经常被此愿顺走，他总找不着。

房门不知道什幺时候被风吹开，站在门口的人手里远远亮起一道闪光，明明不会比太阳刺眼，不知道为什幺此愿还是下意识擡手挡了一下。

“你走之前那次生日拍的胶片在我手里躺了三年零八个月。”此安按下快门走进来，目标准确地伸手想把摄影集从她手里拿走。此愿扯着摄影集的另一边向他表示再抢的结果就是撕烂，此安果然叹了一口气放手，此愿的手则顺着摄影集顺藤摸瓜地扯住他的袖口。

“我以为那些照片都销毁了。”

“那你失策了，云端没删。”

暂停了手机上放的白噪音视频，此愿从趴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躺着，少数这幺直白的提到小时候的事。此愿牵住此安的手让他坐在床边，接过摄像机上下翻动照片，假装不经意试探地开口。

“的确失策，标本师守则第一条，不要对最诡计多端的活体标本掉以轻心。”

他没回话。

呼吸有点急促，此愿深呼吸一口闭眼感叹自己还是这幺沉不住气，怎幺就想到什幺说什幺了。的确有些太过火，这是她和此安小时候说话的语气，早就被航迹云切割。想到这，窗外飞机正好掠过一阵轰鸣，此愿正好借着机会转过头假装被吸引了视线。

“……既然不想和我这个活体标本殉情，那我们就继续玩兄妹过家家。明天我们生日妈妈回不来，不过这个你应该也能猜到。”

吓人。不想细究此安说的话，话题只能顺着他说的话展开。

“生日的话无所谓，我现在有点饿了。”

“所以呢？现在要给你做一块钉着昆虫针的蓝莓蛋糕吗？标本师小姐。”

他以为自己在饲养一条会反刍愧疚的幼虫是吧。

明显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此安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什幺，拽住此愿的手腕逼她和自己对视。明明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自己在想什幺……

“总之我没空。”

回到自己房间，戴上隔音耳塞把自己埋进被子，等到一切就绪才发现自己没拉窗帘。此安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走到窗边，靠在玻璃窗上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是啊，她怎幺会知道，记忆是怎幺一瞬间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显影在他的瞳孔。就算在过去，要承受并接纳此愿压在自己身上每一次喘息后的轻蔑，要答应并迎合此愿在自己身下每一次人后索情人前诽谤。呼吸在窗前凝成白雾，他喘息一声从指缝漏出的液体滴在地板，因为戴着耳塞无法判断自己声音的大小一直憋着气，大口呼吸之后耳鸣接踵而至，此安感觉自己几乎要分不清利弊。

“伦理道德要被当成废片冲进废液池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