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二十四年的中秋,温府后院的桂花香得刺鼻。
温婉跪坐在花厅的蒲团上,指尖轻轻拨弄着案几上的白玉棋子。父亲温明远坐在对面,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玉奴,\"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若有一日,温家遭难,你要记住——活着,比清白更重要。\"
温婉指尖一顿,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她擡眸,不解地望向父亲:\"父亲何出此言?\"
温明远没有回答,只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到她手中:\"此物,你贴身收好,万不可示于人前。\"
信纸薄如蝉翼,墨迹尚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漕运账目,末尾赫然盖着户部的朱印。
温婉心头一跳:\"这是……\"
\"嘘。\"父亲按住她的手,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李相要动漕粮,三十万两赈灾银,他一口吞了,却要栽到为父头上。\"
话音未落,府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大门被撞开的轰然巨响!
\"礼部侍郎温明远,勾结河工,贪墨赈灾银两!奉旨查抄!\"
温婉浑身一僵,手中的信纸几乎被攥碎。
父亲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她推至屏风后,厉声道:\"藏好!\"
锦衣卫的绣春刀映着寒光,将花厅照得亮如白昼。
温婉死死咬着唇,透过屏风的缝隙,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按跪在地上。为首的千户赵铎一脚踹翻案几,棋盘上的白玉子洒落一地,碎裂声刺耳。
\"温大人,证据确凿,您还有何话说?\"
温明远冷笑:\"李琰要杀我,何必栽赃?\"
赵铎眼神一厉,挥手道:\"搜!\"
箱笼翻倒,瓷器碎裂,温婉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妆奁被砸开,外祖父留下的医书被撕得粉碎。她死死攥着那封密信,指节泛白,却一动不敢动。
忽然,一名锦衣卫高声道:\"大人!后院发现暗格!\"
温婉心头猛地一沉——那是父亲的书房密室!
赵铎狞笑一声,揪住父亲的衣领:\"温大人,藏得够深啊?\"
温明远面色惨白,却仍挺直脊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带走!\"”
温府女眷被押上囚车时,天已蒙蒙亮。
温婉扶着母亲,指尖冰凉。林氏面色苍白,却仍挺直腰背,低声道:\"玉奴,记住你父亲的话——活着。\"
温婉喉间哽咽,却不敢落泪。
囚车行至刑部大牢,女眷被推入阴暗潮湿的牢房。林氏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簪,塞进温婉手中。
\"此物,是你外祖所留。\"她声音极轻,\"簪尾藏针,见血封喉。\"
温婉指尖发颤:\"母亲……\"
林氏抚过她的脸,微微一笑:\"温家女儿,宁可碎骨,不能屈膝。\"
话音未落,牢外传来脚步声。林氏猛地将温婉推开,转身冲向石柱——
\"砰!\"
温婉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素白的衣裙。
狱卒啐了一口:\"晦气!罪妇林氏,畏罪自尽!\"
温婉跪在地上,死死攥着那枚金簪,掌心被簪尾的暗纹刺出血痕
三日后,圣旨下——
\"温氏女眷,没入宫廷为婢。\"
温婉被剥去华服,换上粗布麻衣,押送至浣衣局。
管事赵嬷嬷捏着她的下巴,冷笑道:\"罪臣之女,也配穿绫罗?从今日起,你就是这浣衣局最下等的奴婢!\"
冰水刺骨,温婉的手指浸在洗衣池中,很快冻得通红。她沉默地搓揉着妃嫔们的华服,耳边是其他宫女的窃窃私语——
\"听说她爹贪了三十万两……\"
\"活该!这样的贱婢,也配入宫?\"
温婉垂眸,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她摸向怀中,那封密信仍贴着心口,滚烫如烙铁。
——李琰,此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