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浣衣局的梆子声便刺破了寂静。
温婉从通铺上惊醒,指尖仍残留着昨日冻疮的胀痛。同屋的宫女们早已起身,故意将冷水泼在她的被褥上。
\"罪奴还睡?\"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紧接着,她的头发被狠狠揪住,\"赵嬷嬷说了,今日淑妃娘娘的衣裳若洗不完,你就别想吃饭!\"
温婉沉默地爬起来,指尖触到枕下藏着的金簪——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她将它往深处掖了掖,跟着其他宫女走向浣衣池。
寒冬的井水结着薄冰,倒进青石砌成的洗衣池里,泛着刺骨的冷意。温婉将手伸进去的瞬间,冻得几乎窒息。
\"哟,温大小姐细皮嫩肉的,受不了了?\"宫女碧荷尖声笑着,故意将一桶脏水泼在她脚边,\"你爹贪了那幺多银子,怎幺没给你留点买热水的钱?\"
四周响起一片嗤笑。
温婉垂着眼,将淑妃的纱衣浸入水中,指尖早已麻木。她知道,在这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午时,管事赵嬷嬷摇着蒲扇晃过来,铜烟杆敲在青石板上,\"哒、哒\"地响。
\"都麻利点!申时前洗不完,今晚统统跪石板!\"
温婉正拧干一件锦袍,忽然,碧荷从背后撞来,她手一滑,袍子\"嗤啦\"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哎呀!\"碧荷夸张地叫起来,\"温婉把德妃娘娘的衣裳撕坏了!\"
赵嬷嬷脸色骤变,几步冲过来,铜烟杆狠狠抽在温婉手背上:\"贱婢!你知道这料子多金贵吗?!\"
温婉手背瞬间肿起一道血痕,她死死咬住牙,擡头时,却瞥见碧荷得意的眼神。
——是故意的。
她缓缓攥紧手指,忽然笑了:\"嬷嬷,这衣裳……不是我弄坏的。\"
\"还敢狡辩?!\"赵嬷嬷怒极,扬起烟杆又要打。
温婉猛地擡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赵嬷嬷愣住了。
浣衣局里,从未有人敢反抗她。
温婉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极轻:\"嬷嬷,您看这裂口——\"她指尖挑起布料,\"边缘整齐,分明是剪子划的。\"
赵嬷嬷眯起眼,果然看到裂口处细微的剪刀痕迹。
温婉继续道:\"碧荷姐姐昨日领了针线活,腰间还别着剪子呢。\"
碧荷脸色大变:\"你胡说什幺!\"
温婉不紧不慢地从池边拾起一块碎布:\"这料子上的皂角味,和碧荷姐姐手上的味道一样——她刚才,碰过这件衣裳。\"
赵嬷嬷眼神阴鸷地转向碧荷。
\"不、不是的!\"碧荷慌了,\"嬷嬷,您别听这罪奴胡说!\"
温婉垂眸,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母亲说过,深宫里,杀人不必用刀。
傍晚,碧荷被罚跪在浣衣局外的青石板上,膝盖下垫着碎瓷片。
温婉抱着一盆洗净的衣裳从她身旁走过,碧荷猛地抓住她的裙角,眼中淬毒:\"温婉,你等着!\"
温婉蹲下身,指尖轻轻擡起她的下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碧荷姐姐,你知道我父亲是怎幺死的吗?\"
碧荷一怔。
\"诏狱里七十二道刑罚,他一道都没认。\"温婉微微一笑,\"你觉得……你能熬过几道?\"
碧荷瞳孔骤缩,猛地松开手。
温婉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晾衣架。
夜风拂过,她摸向怀中的金簪,冰冷的金属硌在掌心。
——这深宫,终究教会了她,什幺叫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