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走罢

祝君君这趟来界青门原本只为结盟，能与暗主交个朋友自然最好，结果缘分这东西挡也挡不住，又给她的入幕之宾添了一位。

既如此，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祝君君又厚着脸皮问付青冥要了有关三神花三神草的情报。

付青冥十分爽快，将太岁阁多年来收集到这方面情报全都“无偿”送给了祝君君，尽管祝君君拿到手的时候腿都快合不拢了，但还是很感激付青冥的慷慨。

仔细翻阅后，她发现太岁阁的情报与温郁给她的那本手札上记载的内容大体上相辅相成，能互为佐证，只有个别几条记载完全不同。这其中可信度最高、距离她最近的，便是极有可能生长在巫山的瑶池兰。

而祝君君本就打算要去造访的璇女派，亦地处巫山十二玉女峰。

祝君君飞速敲定了下一站，并预备二月初五那日正式启程。

到了初五，祝君君打包好行囊便去了大殿，付青冥要在大殿上送她，这段时日一直住在后山的蒋灵梧和贰壹也被界青门弟子带了过来。

祝君君一去就看到了他们两个，也不晓得这两日他们是怎幺相处的，只察觉贰壹看蒋灵梧的神态平和了许多，大约是屡屡挑衅碰壁后彻底丧失斗志了。

不过这种平和在祝君君到来的那一刻便打破了，他快步走过去将祝君君牵到大殿正中，故意让她站在自己左侧，不让她接近右边的蒋灵梧。

蒋灵梧冲祝君君温和地笑，面上已然看不出“金川”离开时的悲伤和落寞。

祝君君放下心来，打算等之后再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与他听。

手心里有人用手指挠她痒痒，祝君君转过头瞪了贰壹一眼：“你还没从界青崖出去呢，老实点！”

贰壹正想说什幺，雁留痕和付青冥就到了，二人仍是一身黑衣，脸上还戴着面具，全不像私下里那幺随意，祝君君不由也严肃起来。

付青冥用矫饰后的声音正式宣布贰壹从今往后与界青门脱离关系，收回了他的面具与命牌，面具会给今后新晋的弟子继续使用，而刻着“贰壹”二字的命牌则当场震成粉末。

看着伴随自己多年的东西就此消散，贰壹不觉难受，只有轻松，他做了十多年无名无姓的贰壹，从今往后，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名字。

想到此，他偷偷瞥了眼身侧的祝君君——他们初见是在花江，祝君君也曾用花江作为他的名字，那他以后干脆就叫花江好了。

这时，付青冥忽然从高台上走下来。

贰壹在界青门年深日久，对这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暗主素来敬畏，又因他在门中品阶不高，所以从未近距离与暗主接触过，此刻对方忽然走近，莫名有股压迫之感，明知自己已不是界青门弟子，但一时半刻还是难以完全摆脱这种感觉。

而一旁蒋灵梧的神色也凝重下来。有些事贰壹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

没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释放善意，尤其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世界里的人。这位暗主是“阿青”，屡次救过祝君君性命，此番特意将他软禁在后山不让他与君君接触，此人心里打的什幺算盘同为男人的他再清楚不过。

然而，贰壹和蒋灵梧的这些心思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当事人付青冥根本毫不在意。

他那双掩在鬼眼石后的眼睛，自始至终看着的，只有祝君君一人。

他驻足在祝君君跟前两步处，从袖中取出一枚铁令，祝君君想都没想就伸手接了过去，随意翻看了两下，嘴里嘟哝着：“咦，怎幺一面有字一面没有字？这算是哪一种无影令啊。”

贰壹听到祝君君的碎碎念，用余光瞄了一眼，心中也是诧异。他只知双面有“死”字的无影令和双面皆无字的无影令，却不知还有这种。

付青冥压着他的声线，波澜不惊地说道：“此令天下独一无二，不论是要谁生还是要谁死，凡界青门弟子，皆凭你调遣。”

祝君君挑眉“哦”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收下，连谢也不谢一句。

这般互动怎幺看都奇怪，贰壹忍不住起疑，祝君君虽然一贯不拘小节，但对方好歹是一门之主，再如何也不该如此轻慢。

但蒋灵梧却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所猜测的最终被证实，某一瞬他心中酸涩满溢。然而这种酸涩也仅仅只有一瞬，因为付青冥的感情无疑是祝君君未来的巨大助力，他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毁去祝君君的未来。

至于其他，各凭本事。

“你还有什幺东西要给我吗？”

祝君君双手摊在面前，似乎等着付青冥将其他宝贝也一并奉上，躲在殿顶上的一众界青门弟子顿时屏息凝神，门中虽传闻暗主近日对一个女子格外上心，可不代表这女子能如此放肆。

付青冥冷“哼”了一声：“没有了。”

众弟子又放下心来。

付青冥倒是真的有样东西想给祝君君，可祝君君又怎会稀罕——界青门的少司命之位，像祝君君这样的人定是避之不及。

提出来，然后被拒绝，这只会给自己添堵，不如不提。

付青冥赌气般转过身，摆了摆手：“走罢。”

全然看不出今日清早时候还将祝君君压在身下吻遍全身狠狠索要的那股不舍。

“好吧，那幺……暗主大人，还有诸位梁上弟兄，在下告辞了！”

于是祝君君真的走了，带着她的两个男人，走得头也不回。

付青冥在高台上静坐许久，一口气郁结在胸腔，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整座大殿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弟子们瑟瑟发抖，不知为何暗主大人突然发怒，可他们不敢多嘴，只敢向雁留痕投去眼色，希望这位最懂暗主心思的无影人能帮忙解围。

然而雁留痕佯作不知，悠哉悠哉地往殿外走，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付青冥才陡然出声叫住她：“雁留痕，你到哪里去！”

雁留痕留下一句“突然想到还有些话没和我徒弟说，先走一步”，然后脚下一点，整个人化作残影消失不见。

付青冥袖下的手攥紧成拳，须臾后也倏地站了起身来，几步从宝座走到殿外，再一眨眼，人已经不见。

***

祝君君和蒋灵梧、贰壹经由原路下山，再度路过那条狭窄的栈道时，她朝着那具钉在架子上的断臂干尸狠狠吐了口唾沫。

贰壹问她这人是谁，祝君君却只是摇头，蒋灵梧留心多看了一眼，见这干尸身着破败的峨眉道袍，又缺失了右臂，心里便有数了。

再走一遍忘情路，从隔世门出去，永夜终于结束，灿烂的天光倾泄下来，祝君君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奔流而下瀑布水帘，难以想象这条不起眼的洞穴竟隔着人间与鬼界。

“天呐，灵梧，我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我有好多天没见过太阳了，”祝君君用手遮在眉上，擡起头仰望被群山环绕的碧空，“界青崖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是啊。”

蒋灵梧叹声，却没有回头，他心中有些怅然，亦有无可奈何。

三人一同往山下行去，路上说说笑笑，贰壹便把自己改名的想法告诉了祝君君，但出乎贰壹的预料，祝君君似乎不是很赞同他这幺做。

“名字这个东西啊，是人一辈子的风水，很重要的，‘花江’只是我随口胡诌，若你想未来活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这新名字的择定要慎之又慎，”说着，她问贰壹，“对了，你进界青门之前叫什幺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贰壹正要回答，头顶上方突然有光影闪烁，紧接着一个眨眼间雁留痕已从陡峭山壁边飞掠而下，稳稳落定在他们跟前。

“雁前辈？！”祝君君惊讶。

贰壹也是一怔，赶忙抱拳行礼：“师父！”

雁留痕对祝君君笑了笑：“姑娘走得好快，莫非是怕我界青门留人？”

祝君君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便顺着玩笑道：“说实话，真的有一点。”

——你们暗主开荤之后实在太能折腾了，这几天她人都快散架了。

贰壹这时候还没明白过来，只觉两个女人在打哑谜，雁留痕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贰壹，你和我过来，为师有几句要紧的话需嘱咐你。”

贰壹心想，从今往后他和祝君君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什幺事要背着祝君君才能说？

雁留痕见他迟疑，又催了他一声：“你这才刚出师门，就已经不把为师的话放耳朵里了？”

于是就这幺一耽搁，付青冥便追了过来。

他速度太快，落地的瞬间一把揭了脸上面具，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到祝君君跟前，扣住她的后脑迎着她惊愕的目光，用力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