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8.16 晴 伤心!
妈妈……暂时相信是妈妈的女人。
妈妈也在学着做妈妈。
在那之前,我先来爱妈妈。
家里和妙妙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妙妙想起前两天刚到的时候。
没有干净整洁的屋子,甚至没有阳光。
狭小阴暗的屋子里,满床乱扔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吊带小上衣、短短的流苏边牛仔裤、波西米亚风长裙、银色亮片裙。
摆着好多瓶化妆品的桌子上还挂着一个蛋青色胸罩。
地上东倒西歪着好多酒瓶,妙妙惊恐地张大眼,回想起院长喝过之后就会醉醺醺地揍小孩,小胳膊上的汗毛都耸立起来,瞟着秦明月看。
秦明月一到家就往床上一趴,扒拉了一圈不知道在干什幺,窝比之前更乱了。
注意到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秦明月问,声音带着在熟悉环境放松之后的慵懒和松弛,“你想说什幺?”
妙妙声音小小,“妈妈,你好像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这话说出口,好像一块石子撞碎玻璃。
被掩饰得很好的女人面孔上的冷漠,像被阳光照进的空屋子,妙妙看见那双漂亮眼睛就觉得冰凉。
“别什幺以前的你妈了。”
她声音压着火气。
“以前的妈……你就当以前的你妈早死了吧。不愿意住可以滚出去,回你以前住的地方。”
说完后也没管妙妙反应。
头深深埋进被子里,四肢舒展开,不说话了。
妙妙情不可抑地打起了哆嗦,她不明白为什幺妈妈在眼前却说自己死了,也不明白刚刚见面的妈妈为什幺就要赶自己走。
小屋子里好像灌满了风,从她空荡荡的胸膛里穿堂而过。
一秒……一分钟……五分钟。
安静趴着很久,好像失去气力的秦明月手腕突然一擡。
一件宽大的白t恤被扔到妙妙脚边。
妙妙弯身把它拾起来,贴近裤子时,闻到难闻的也令人难堪的身上的尿味,裤子浸得一片皮肤透不过气,又痒又潮。
滚烫的大颗眼泪落珠一样在t恤上绽开一串水痕。
思绪回到现在。
妙妙回过神来,继续搓手里的胸罩,这一件是桃粉色。
她手很小,只能从一边钩带开始慢慢搓,豆点大的小孩做事居然很认真,就在这里一点点搓了半天。
秦明月窝在懒人沙发上啃红薯干,嚼得咯嘣咯嘣响,沙发上一片碎渣子。
就这样一边嚼,一边看蹲着像一只小狗一样的小孩洗得满盆泡沫。
从那天趴着睡着后的长梦里醒来,看见被收拾干净的屋子,就总有种捡了只幼年版田螺姑娘的错觉。
搓着搓着,过于宽大的短袖下摆浸到盆里……慢慢地,衣服湿掉一大半。
秦明月,躲开视线,红薯片嚼得震天响。
窗帘不知道被谁拉开了。
长风灌入,吹得桌上东倒西歪的书哗啦啦翻页,像一群生根的蝴蝶。
盛夏悠然的绿色生命力从茂密树叶的罅隙里生出来,好像要把这点灿烂注入人血液。
秦明月有点困了,迷迷糊糊歪头看,看见狭窄的阳台上被拉了一高一低一根晾衣绳。
她的衣服挂在左边,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彩的整整齐齐一排。
最右边,小孩来家时换下的那一身短小又旧黄的衣服也被洗好晒着,只是贴墙紧紧的,离别的衣服很远。
秦明月琢磨琢磨,舔舔有点干渴的唇瓣。
“其实,我觉得那些衣服也不算太脏,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穿。”
小孩缓缓地回头盯着她看,衣服下摆滴答滴答淌着水。
她眼珠子黑白分明,干净又无害,像两只剔透水灵的玻璃珠。
秦明月心领神会,在这一片沉默中,那双眼明明白白透出来的含义。
她闭嘴了。拍拍渣子起身去洗手,顺路往那张抿紧的小嘴里塞了一块碎干。
妙妙顿时眼睛一亮,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怎幺更像条狗了?
秦明月心虚溜走。